第四輯 無限江山

如果有一天回到大海

如果有一天回到大海。我是否能一眼指認出

當(dāng)初囚禁我的那塊礁石

它多像一片深深的黑夜，席卷了

我所有的雄心，夢想，失敗

無數(shù)的歲月逝去。連一只海鷗也不曾留下

連一枚海星星，也愿意迷失在更遙遠的波濤里

大海呵。我潮濕、孤單、冷漠的情人

那支遙遠的歌，為何總讓我在凝望中老去

直到颶風(fēng)的手指，撩過我灰白的亂發(fā)

那塊礁石終于被海水悄然抹去

而我是否還要陷入沉默？當(dāng)潮水涌來

仿佛丟失已久的夢境——除了蒼茫，還是蒼茫

2007.7

路過黃土高原

我無法不愛你

哪怕憂傷

像干涸的飲馬川那樣寬廣

哪怕故國的明月、星辰

以及那些桃花一樣散亂的

信天游，它們與你

纏綿五千年

守望五千年

孤單五千年

終于被漫漫黃沙埋葬

我無法不愛你

像一粒卑微的塵

緊緊貼在母親失血的胸口

像一千粒、一萬粒

卑微的水滴

像一千朵、一萬朵

卑微的山丹丹

隨著那些疼痛的村莊

被廣袤的黃色褶皺抹去

或者，像一枚枯萎的白楊葉

被北中國的大風(fēng)

席卷九萬里

瑟縮九萬里

長歌九萬里

終于緩緩垂落在

黃河平靜流逝的陰影中

我無法不愛你

你這塊蒼黃、苦澀的息壤

——我久違的母體

那些遙遠的波濤

是不是你眼角

悄悄風(fēng)干的淚漬

那些古老的纖道

是不是你心底

默默烙出的血痕？

2009.5

北方的秋空

明凈的藍色

秋水般遼遠、平靜

那些潔白的云朵

仿佛我走失多年的姐妹

她們在北方長大

出落得如此楚楚動人

也許，在九月的北方

遼闊只是一張綢巾

我曾夢想過的蔚藍

比大海更遙遠

比琥珀更溫潤

她們清秀的影子

一直被北方的秋空收藏著

我是一只瞎眼蝙蝠

偶爾撞進北方的秋空

啜飲著這些幸福的藍色

僅僅一個黃昏

燕山的秋風(fēng)

就吹軟了我的骨頭與呼吸

2009.9

登箭扣古長城

題記：“箭扣長城”，位于北京懷柔雁棲鎮(zhèn)西柵子村，斷垣殘壁，人跡罕至，以險絕著稱。

在綿綿燕山之巔

你像一條衰疲的臥龍

一片片鱗甲，被風(fēng)雨剝蝕

萬里熱血付與荒野云煙

一只蒼鷹盤旋著

掠過殘缺的烽火臺

野花星星點點，開滿了

斷墻、垛口與狼煙的灰燼

山谷外，畫角勁鳴

胡騎的呼嘯聲滾滾傳來

千百年了

朔風(fēng)吹過，黃沙卷過

茫茫大雪覆蓋了

無數(shù)征人的血跡與呻吟

你的沉默比巖石更冰冷

只有那塊青磚的裂紋上

還印著一位武士的身影

他孤單地站在冷月中

射出一枝長箭

像一道閃電劃破了燕山的殘夜

2009.9

懷柔的山楂紅了

九月，她們掛滿枝頭

搖晃著秋的眸子

被懷柔明亮的陽光

一遍一遍地抹紅

她們年輕、飽滿

像剛剛睡醒的少女

輕啟瑪瑙一樣的紅唇

等待第一次親吻

順著微風(fēng)的方向

我發(fā)現(xiàn)秋陽下的燕山

比想象中的樣子

更加憨厚、善良

因為，這是九月的懷柔

一樹一樹的山楂

滿懷著酸酸甜甜的愛情

在燕山的心坎紅了

2009.9

燕山秋夜見明月

是我熟悉的那輪山月嗎

幾天前，我還在渝南山中

守著你低低徘徊

今夜，我們卻在

燕山腳下不期而遇

穿過臉頰的風(fēng)

為何那樣溫柔、熟悉

難道大婁山上那股涼風(fēng)

也被你遠遠捎來

藏在了懷柔的夜晚

當(dāng)一片白楊樹葉

悄然飄落在滿地清輝中

在這個北方的秋夜

你抒情的方向

依然指向我一生不變的腳步

我想，今夜的燕山

一定夢見了遙遠的大婁山

因為有你的照耀

它們已成為

我心中起伏難息的滄海

2009.9

揮別燕山

這是告別的時光

我沉默著，站在你的夕暉中

向九月的北方揮手

最后看一眼你的遼闊

我就回到南方去了

南方的夜晚，會有淅瀝的雨聲

而你沒有

你只有滿山初紅的山楂

被秋風(fēng)一陣陣搖動

它們的呼吸聲

像無數(shù)年輕的海浪

輕舔著你的平原、村莊

夕陽下，古長城的陰影

還是那么悠長、寂寞

一朵純白的絮狀云

正慢慢飄過你的山脊

停駐在我身邊

此刻，它是否允許我

輕輕帶走你所有蔚藍的天空

所有掛滿星辰的夜晚

2009.9

博鰲玉帶灘觀潮

一陣，又一陣撲來

如傳說中的白衣俠士

在大海之南臨風(fēng)按劍，與影獨舞

伴隨著巨大的嘯聲

他將陳放多年的心事

一把撕碎，又揚棄在風(fēng)中

他把酒長歌，要飲盡這一杯

比海還寬闊的孤獨與驕傲

在一陣陣的狂濤中

看清自己的歸途

而大海，仍在腳下喘息著

仿佛一匹忠誠的坐騎

一直在等待著他的奔跑與失敗

2011.1

蜈支洲島臨海

一枚玉，比海還藍的玉

躺在天與海之中

它讓走出群山的我

再次體會到遼闊與蒼茫的定義

在大海面前

因生之短暫而自卑

當(dāng)海潮一波一波涌來

遠處的點點帆影

被風(fēng)的嘴唇

響亮地吹過童年的遙夢

在陌生的大海面前

還有什么能讓我

如此心靜如水，一言不發(fā)

2011.1

在版納

那年冬天，在版納

我看見許多樹張開翅羽

向天空飛翔

幸福是一種自由的敞開

椰子墜落，綠色的時光

被南流的瀾滄江

帶進群山與密林之中

那是一個黃昏，陽光閃爍

我不需要音樂與鳥聲

就能順著每道山嶺的脊線

看見彩云飄過的影子

那時，我的心跳停留在版納

如一枚玉那樣細微地呼吸

如一葉鳳尾竹那樣

悄悄沉落于溫潤的夜色中

2011. 2

大江南流

大江南流，我該如何形容

這滿河的波光與明媚

在群山起伏的黛影中

我看見奔流的欲望

穿過叢林，綿綿不休

像愛情那樣美好而澄澈

沒有蝴蝶，沒有風(fēng)的手指

一枚無聲墜落的榕葉

也能把整條瀾滄江攬進懷中

她幸福的眼神溢滿波浪

一點點打濕我的旅程

在千山之外的版納

我只夠格作為一株蕨類植物

讓滾滾江水洗凈心塵

與所有干涸的記憶

2011. 2

植物園的美蕊花

在千百種花卉中

記住了你的名字

仿佛記住一位隔世離空的紅顏

在燦爛的南方

你寂寞的紅是時間的底幕

是陽光凋落的顏色

你把一絲一絲的憂愁藏在蕊中

像一位小小的傣家美女

提著小小的燈籠

要照亮這大地的孤單

在沒有嫁妝的南方

你悄然地開放，又悄然地枯萎

連一只蝴蝶也忘記了飛來

2011. 2

夜經(jīng)德令哈

——兼致海子

一座孤獨的小鎮(zhèn)

被夜色淹沒很久了

火車隆隆地馳過

我把手伸進黑暗里

首先，摸到一粒隕石

像一顆冷卻的心

接著，摸到一個名字

像姐姐一樣柔軟

最后，摸到一首詩歌

渾身掛滿淚珠

而那座叫青海的湖

仍在它身邊沉睡著

比憂愁，還要遙遠

比夢想，還要透明

2011.8

納木錯

是什么，讓我

如此沉默不語

看那片藍色的海

翻身抱住了雪山

一縷空曠的風(fēng)

一朵低伏的花

打濕凝固的時光

一塊虔誠的石

一羽揚風(fēng)的幡

翻開美麗的傳說

納木錯，一滴

如此晶瑩的淚

靜靜地躺在高原

像我失落的初戀

2011.8

車過沱沱河

遠遠的，遠遠的

一縷萬余里的沁涼

流出草原的心臟

遠遠的，遠遠的

一脈五千年的滄桑

打濕華夏的臉龐

雪山下，那些牦牛

聽到你低低的吟唱

黎明中，那些云朵

翻開你奔流的方向

遠遠的，遠遠的

雪山，仍綿綿起伏著

大海，已佇守在遠方

2011.8

念青唐古拉山的格桑花

高出云端，是你的夢想

還是你無可奈何的憂傷

低下頭來，那朵格桑花

悄悄在塵世留下了愛情

千年積雪的手掌心

藏著你的沉默

三百六十五天的沉默

不長，也不短

滔滔奔流的拉薩河

帶走你的孤獨

五百五十公里的孤獨

不遠，也不近

看啊，群山聳起的雪線下

她的身影多么渺小

她的愛情多么卑微

聽啊，念青唐古拉的八月

遙遠的風(fēng)就要吹來

她的青春就要逝去

2011.8

黃帝陵

拜謁黃帝陵的時候

看著那一棵棵古樹

我聽到歲月的咳嗽

驚醒了華夏的長夜

那棵五千歲的側(cè)柏

讓風(fēng)雨在這里定格

它身上落滿了敬畏

歡飛的只是些鳥雀

層層的虬枝盤結(jié)著

把歷史擰成一段夢

在我的腦海里糾纏

五千年也不曾停歇

拜謁黃帝陵的時候

我想向祖先叩個頭

卻看見塊塊碑碣上

點染著斑駁的碧血

2011.6

車過洛川大橋

當(dāng)車過洛川大橋之際

讓我撫摸陜北的蒼茫

三月的春風(fēng)帶著雪影

徘徊在黃土高原心臟

它已吹老故國的容顏

也已吹老明月的斷章

卻未吹冷我心中熱血

它像洛川一樣在流淌

層層土塬望不見綠色

山嶺隱藏著無數(shù)村莊

坍塌的窯洞關(guān)閉春天

枯瘠的桃花等待開放

當(dāng)車過洛川大橋之際

讓我撫摸陜北的蒼茫

在它的身邊凝眸一瞬

我已洞悉高原的憂傷

2011.6

又聞杜宇

青山與層林的陰影中

所有的樹葉都張起了耳朵

只有一莖芒草

還搖晃著它噙淚的目光

這是四月的清晨

煙雨春山是一滴淡墨

被它徹夜的鳴叫輕輕呵散

驪歌如癡，桃花暈染的夢境

讓前世美人春睡至今

時光已遠遠流向銅鏡深處

它仍在微風(fēng)里清洗嗓子

足痕踏碎夜色的葉脈

把逝水、愛情與江山的遺恨

一點點拋入斜飛的雨絲

萬物欣榮。在美好的四月

只有它的啼鳴

顯得多么固執(zhí)，孤單

在天空一聲一聲地暗淡下去

仿佛一羽灰心的光芒

夢想飛出春天

帶走一些光陰的秘密與惆悵

2012.4

峨眉暮色

一生，也許只遙望過一次西天

在你的夜色里

我比千佛頂?shù)膸r石更寒冷，單薄

萬山如屏

佛的微笑銹蝕于蓮花

鐘聲被舍身崖一只松鼠叼走

只剩下腳底的風(fēng)、層云

那棵枯松飛翔的姿勢，保留了一萬年

是的，在暮靄中

萬物都是易碎的露滴

只有孤單的峨眉，與我相對無言

當(dāng)西天的殘霞遠遠寂滅，如香篆

2012.5

大佛與蝴蝶

在你巨大的臉龐前，它們輕盈地舞著

仿佛無數(shù)片細碎的花瓣

從晨光中探出翅膀

為古老而年輕的愛情追逐、嬉戲

它們快樂的影子

飄灑在你安詳?shù)哪曋?/p>

腳下，江水流了千年

你也沉思了千年

連細雨與江風(fēng)都帶著古老的梵韻

你微笑的目光

雖已洞悉世間一切輪回

卻不能告訴它們生命的歸期

不能告訴它們，飛翔是你丟失的淚滴

在五月的陽光中，你一旦舉起拈花指

那顆巖石的心就會變得柔軟

如霧一樣化去，如一片花瓣飄落江心

2012.5

黑龍江記憶

1、哈爾濱的丁香

初夏的哈爾濱。陽光滴落，云朵很低

低過城市和橋梁

松花江平緩、澄靜，用她柔婉的手

舉著滿城丁香，在逆光中輕輕搖曳

寫下一首首關(guān)于季節(jié)流轉(zhuǎn)的詩

在平原寬闊的風(fēng)聲中

那些紫色、白色的花束

渾身沾滿陽光，明眸善睞

她們快樂的歌聲，只屬于北方一座城市

注定走不進江南的煙雨與惆悵

2、圣索菲亞大教堂

中央大街附近，圣女般寧靜的建筑

落滿陽光、鴿子和教會音樂

一群孩子在廣場玩耍。丁香在枝頭盛開

它的尖頂和圓穹，多像一幅異國的風(fēng)景畫

讓我打開歲月幽邃的殿堂

圣索菲亞。一滴純潔的眼淚

一首未消失的贊美詩

在東方的土地上靜靜地生長、流淌

3、大興安嶺的白樺林

傳說中的大興安嶺

其實是一些低矮起伏的淺丘

連一棵白樺樹的呼吸，都要高過那些山影

初夏的冰雪還在融化

河流還在成長，土地還在發(fā)芽

白樺林，像一片純白樸素的詩箋

攤開在大興安嶺的手心

陽光與雪，向我一遍遍展示北國的故事

就像遙遠的凝望，遙遠的夢境

4、漠河紫杜鵑

那年五月，我被北方一朵云牽著

路過她的家鄉(xiāng)。在北方以北

白樺林與興安松緊緊圍攏的密林里

迎頭撞見她綿綿不絕的愛情

紫色的愛情，被大興安嶺的晨光

一筆一畫地勾勒、渲染

一如北方女子，從容不迫地

打開自己的花期和笑容

連愛，都是不用傳遞的秘密

連盛開，都是一種明亮的喜悅或憂傷

5、云朵飄過黑龍江

漠河。五月的黑龍江寬廣而寂靜

它的奔流，是不露聲色的抒情

和滔滔不息的孤獨，如江上的云朵

此時，它們正從異國的天空回來

緩緩飄過漠河北極村

飄過我的頭頂，如一群疲憊的游子

它們熱愛故國的江水，卻懷著一腔心事

一生流浪在天空

帶走北方所有的歲月與眷戀

2012.5

黔北高原

無數(shù)的青山。一晃

就是一座鄉(xiāng)村，一片油菜花

就是一生的時光

許多老人坐在小河旁

曬太陽，聊天

拍打著身上的泥土與烤煙味

許多孩子，骯臟而紅潤

瞪著黑眼珠

探量我們的車從高速路上馳過

一頭，兩頭，許多頭牛

躺在荒田里反芻

向春天噴著溫?zé)岬谋窍?/p>

這多像我遙遠的鄉(xiāng)村

可它們消失得太快，如三月的風(fēng)聲

在車窗上呼呼撞碎，飛散

2013.3

黔之河

還好，它們?nèi)允厣砣缬?/p>

在武陵山中默默流淌，歇息

耐心地洗著自己的土布花裙

烏江、錦江、龍川河、潕陽河

這些美好的名字

在山野與巖石中長大

清淺而寬闊，笛聲一樣明凈

它們流過貧窮的鄉(xiāng)村

吊腳樓旁，開滿梨花、李花、映山紅

那些白發(fā)的親人

守著一串翻不開的農(nóng)歷咳嗽

三月的炊煙很單薄

在山而清，出山而濁

終有一天，它們將流淌成遠方

在陌生的大河面前

是否有一朵水浪還在悄悄回頭

悵望故鄉(xiāng)村口那片山影

2013.3

梵凈山

一層一層的巖石

讓我讀不破十萬卷佛法，十萬朵花香

梵天凈土，我只是一個俗人

在月鏡山金頂走了一遭

感覺關(guān)節(jié)疼痛，雙腳越來越酸軟

我不識燃燈，不識彌勒

不識內(nèi)心的塵土，身上的枷鎖

望向你的碧空

我畏于三十三層梵天

也畏于大千無涯，人生無常

而云海，還在無邊地涌來

山風(fēng)還在呼呼地刮過

在你孤獨的影子中

我僅僅是你腳下一株花楸樹

你拈花之際，我已蒼老

你俯仰之間，我已丟失所有的言辭

2013.3

水洞溝明長城

八月。炎陽的白光，一遍遍炙烤著殘垣

斷矛劃開歲月，史冊蝕痕斑駁

五百年的烽火中

你的咳嗽帶著血絲，片刻不停

每一層黃土，都是歷史的注腳

都是堆積的傷口、血漬與噩耗

天際似有胡笳響起。它的哭聲

高出白楊林，卻低于一個人的心口

四野蒼黃，萬物如墨

而你，仍狠命地撐起那截坍塌的敵樓

如一匹衰老的駱駝，前蹄跪地

扭頭遙望著黃河，或者更遠的家鄉(xiāng)

2014.8

紅山湖蘆花谷

在漫漫沙丘中

驀然遭遇一片江南的抒情

我像一只野鴨

將腳掌小心翼翼地探進濕地

那灣蘆葦剛剛長成

風(fēng)輕輕的，燕子輕輕的，小路輕輕的

在八月的天空下

她的美還沒有盡情綻開

她銀白色的笑眸

還藏在紅山湖水波深處

白露未降，夢未蒼蒼

湖面只有一只鳥掠過，一絲云影渡過

我像一只野鴨

將腳掌小心翼翼地縮了回去

2014.8

遠望賀蘭山

賀蘭，賀蘭。想入非非的名字

多么優(yōu)美，柔軟，搖曳著沙棗的青蔥

你是一位匈奴少女，還是一位突厥新娘

披著紅頭巾，打馬走過草原

賀蘭，賀蘭。你應(yīng)該是一位西夏公主

倚在紗幔中，環(huán)佩叮當(dāng)，剪影如蘭

在這里，連黃河都是你眸子的流波

連長長的寧夏川，都是你手心的江南

賀蘭，賀蘭。你的愛情，還未抵達河西走廊

就被騰格里萬里流沙下聘

你青黛色的夢境，被大漠長風(fēng)

吹過了古長城的心坎

賀蘭，賀蘭。這是八月之夜

那匹馬還沒有回來，明月還在天邊

（注：“賀蘭”，蒙古語“駿馬”之義。）

2014.8

觀賀蘭山“太陽神”巖畫

都回來吧。我的族人，土地，村莊

我以一塊石頭的心臟召喚你們

都回來吧。我的女人，孩子，牲畜

我的背影越來越模糊的黃河

我手里握著你們所有的漂泊

今天，我滿身涂著血諭，再次召喚你們

你們走得太遠，甚至渡過了古老的大海

但你們的血仍流在這里

都回來吧。我以萬年的沉默敲打你們

我以一塊石頭的心臟召喚你們

我的臉上閃耀著一百顆太陽

我的身上流淌著一百顆太陽

太陽出山的地方，就是我們的家

有風(fēng)，從沙漠那邊吹來

2014.8

西夏陵

那些文字與傳說散落于何處

189年的王氣，不如黃河一個小盹

一代梟雄的影子

比賀蘭山的夜色更黑，更鋒利

他的雄才大略，帝國、臣民、愛妃

如今統(tǒng)統(tǒng)歸于黃土

朔方堅硬的冰雪，能擊破大宋的文弱

卻擋不住蒙古如潮的鐵騎

只有遍地駱駝草還記得

當(dāng)年的喊殺聲，讓黃河兩岸憂心忡忡

只有大片大片白云飄過上空

仿佛滿天縞素，在為一個王朝招魂

2014.8

大漠日出

我千里而來

是否只為這一場前世約定的大醉

少年久遠的熱血，飲馬長河的夢境

已被阿拉善左旗的夜色抹去

當(dāng)晨風(fēng)卷起滿天霞光

騰格里沙漠在燃燒，我的心卻在熄滅

風(fēng)沙中，我的詩句破碎不堪

像身上的關(guān)節(jié)炎一樣隱忍、蟄伏

像一萬噸痛苦與幸福

傾瀉在黃河靜靜流逝的波影中

看哪，一匹馬在天邊徘徊

它燃燒的蹄聲，就要踏破大漠的曙色

20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