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學》2025年第9期|熊育群:清絕地(節選)

熊育群,湖南岳陽屈原管理區人,同濟大學畢業。建筑工程師、新聞高級編輯,文學創作一級,歷任報社總編、廣東省作協副主席、廣東省文學院院長、二級巡視員。現任中國作協散文委員會副主任。中宣部全國文化名家暨“四個一批”人才、廣東文學領軍人才。獲得魯迅文學獎、百花文學獎等。出版有詩集《我的一生在我之外》,長篇小說《連爾居》《己卯年雨雪》《金墟》,散文及紀實作品《春天的十二條河流》《路上的祖先》《鐘南山:蒼生在上》《第76天》等二十多部。多部作品被翻譯為德、英、俄、阿拉伯、意等文字出版。
清絕地(節選)
熊育群
一
穿行在山頭雜木與荒草叢中,強迫癥似的一遍遍默念“湖南清絕地,萬古一長嗟”,我揣度“清絕地”是杜甫寫《祠南夕望》時脫口而出的。眼前就是他當年面對的山水,似乎有種宿命的意味,一個“絕”字,是杜甫“來伴大夫魂”的一個預兆。
鳳凰山景色用“清絕”是傳神的。“裊裊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屈原自沉地的意象進入杜甫腦海,他的“山鬼迷春竹,湘娥倚暮花”無不是屈原《九歌》的凄迷意境。
清人有說《祠南夕望》寫的是湘陰黃陵廟,那是湘江邊一座祭祀娥皇、女英的古廟,韓愈拜祭過,他出錢十萬重修并撰碑文。杜甫駕舟必經此地。我曾尋覓廟址,漫步村間小路,土地起伏卻無山,接近平原地貌,有一個大湖和眾多池塘,并非詩中意象。我執拗地認為,杜甫的船駛入了汨羅江。他對屈原的敬仰,對詩人與自己命運的感懷——“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都是他來憑吊的理由。
也許還有對李白的懷念。杜甫寫過《春日憶李白》《夢李白二首》等多首思念李白的詩,十年前在秦州得知李白遇赦到了岳陽,杜甫就想象李白去汨羅江拜謁屈原的情景,在《天末懷李白》一詩中他寫道“應共冤魂語,投詩贈汨羅”,而等他來到汨羅江,李白已經去世七年了。
黃家山是鳳凰山脈伸入洞庭湖的最后一座山,山上樹木橫生,荒草及肩,四處墳塋。在絕壁上俯瞰汨羅江故道,水面如鏡,對岸一馬平川,無垠的稻田與魚塘正是從前的洞庭湖東汊。汨水與羅水在川江嘴匯合后,在此形成一處深潭——汨羅淵。賈誼當年就在淵邊憑吊屈原,寫下《吊屈原賦》。司馬遷“適長沙,過屈原所自沉淵”,在此垂淚。正是汨羅淵讓杜甫想起了賈誼,隨后他留宿喬口時寫下了“賈生骨已朽”。
屈原投汨羅淵后,楚人在山上建祠祭祀。那時山稱汨羅山。杜甫來時祠尚在。祠門朝南,面對浩蕩江湖,夕陽下浮光躍金,是怎樣的錐心蝕骨,詩人發出了“萬古一長嗟”的哀嘆!
眺望寥廓江天,杜甫總是無限傷懷,他看到的不只是茫茫時空、文人的遠逝,還有戰亂破碎的家與國、個人的命運與生老病死。詩人的處境已到無路可走的地步——“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窮途多俊異,亂世少恩惠”。在這聲“長嗟”前,他曾一度情緒失控,那是登岳陽樓的時候,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淚水橫流。
很少有詩人寫自己號啕大哭的。“憑軒涕泗流”的杜甫,整個世界像他的一葉木舟漂浮起來了,湯湯洞庭水,比屈原流放時被河網切割的湖不知大了多少。“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孟浩然《望洞庭湖贈張丞相》),陸地是漂浮的,乾坤既是陸地也是一葉木舟。吳楚大地在此猶如冰塊一樣坼裂。“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這是多么宏大的氣象,在與人的渺小對比之下,詩寫出了杜甫長年漂浮于水上的真切感受——水是這個世界的主宰。這樣的詩境與“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一路相承,在橫無際涯的水國升騰,把詩人的情感投向了縹緲蒼昊,這是屈原寫《天問》的境界。
俯瞰汨羅淵,杜甫同樣眺望到了湖天景色。遠處的湖沼,無邊的蘆葦蕩波浪一樣起伏,白鷺、野鴨與孤雁或飛或棲。他凝望波瀾不驚的碧潭,想著屢遭放逐的屈原,自己同樣被貶,一度棄官,終年漂泊,他看到了文人的命運,看透了官場,這聲“長嗟”比“涕泗流”感觸更深,內涵更深切,還有對生死的了悟。
二
岳陽的冬天是寒冷的。小時候我見過大雪封門,冰凍的汨羅江可以挑擔過河。大歷三年(公元768年)的冬天,“歲云暮矣多北風,瀟湘洞庭白雪中。漁父天寒網罟凍”(《歲晏行》)。洞庭湖就是風的賽道,風從長江直入洞庭,臨湖的岳陽樓朔風呼號,大風在樓角尖嘯。
但無論怎樣的天氣,文人騷客總是要登樓的。李白年輕時游洞庭,“拂拭倚天劍,西登岳陽樓”,后有永王案兩經岳陽,他與遭貶的賈至、李曄、夏十二等文人官僚唱和。李白眼中的岳陽樓:“樓觀岳陽盡,川迥洞庭開”;他筆下的洞庭湖:“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云”“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李白的心境與杜甫自然不同,加上性情差異,詩歌大不一樣。
杜甫與李白洛陽相識,同游梁宋,再游齊趙,到了李白留下詩篇的地方,杜甫自然也要登樓。年輕時他少年意氣,寫出了“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驍騰有如此,萬里可橫行”的詩句,似乎與李白一樣瀟灑。但重重的苦難,窮困潦倒的生活,到如今只能投親靠友,他的詩風早已大變,再也寫不了那樣的詩歌。來岳陽之前,杜甫寓居夔州兩年,常常是“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登高》),“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秋興八首》)。
此時登樓,寒風凜冽,濁浪排空,萬物蕭瑟,悲傷讓他不能自抑。
三
新春伊始,杜甫又與當地官紳裴使君一同登上了岳陽樓。雖非春和景明,但似乎心境平和了許多。“雪岸叢梅發,春泥百草生。敢違漁父問,從此更南征。”(《陪裴使君登岳陽樓》)
杜甫的“南征”是走湘江往衡州,投奔衡州刺史韋之晉。乍暖還寒時節,岸渚寒冰殘留,沿岸景色依然是凄惻的。杜甫身裹百結鶉衣,蜷坐船中,艙內除了藥材、詩稿,還有他層層包裹的一件誥敕,這是唐至德二載(公元757年)五月十六日肅宗皇帝授杜甫左拾遺之敕。
湘江是貫通南北的主要水道,秦始皇修通靈渠后,這條江便直通南海。海外來的使者也從這條水路北上,唐時岳州窯、長沙窯燒制的瓷器溯江南行,出口海外,湘江成了一條瓷器的江。
洞庭東南方與青草湖相連,“洞庭猶在目,青草續為名。宿槳依農事,郵簽報水程”(《宿青草湖》)。天色微明,候鳥掠過煙云,杜甫來到了汨羅江。
這是一條辭賦和詩歌的江,在杜甫的想象中出現過無數次。汨羅江由東向西入青草湖,入湖口一座磊石山,孤峰聳峙于青草湖與洞庭湖之上,滿山松木蒼翠,山下迎湖白石磊磊,背湖一個水洞,水深難測,傳說是柳毅傳書之地。船繞山行,逆江行船十里便到了汨羅淵。
鳳凰山沿江灘陡然隆起,綿延于江右。黃家山恰似一道城垣,山之盡頭酷似鴨舌伸入水中。右岸檣帆如林,湖北開艕、寶慶毛板、寧鄉烏桿紛紛到此拋錨,停靠最多的是昌江(平江)商船,汨羅江是它們航行的主要河道。這些運輸茶油、谷物、竹木、磚石的船從上游來到這里再換大船,有的大船可裝萬擔,出入于洞庭、湘江與長江。
杜甫上岸憑吊,山上有祠,山下有冢。“浪勢屈原冢”(《湘川懷古》)是詩僧清江對墓地的描寫,清江比杜甫年齡小,當在杜甫之后到的汨羅淵。此冢招魂而葬,宋代時仍有冢的記載。屈原之冢杜甫自然要去拜祭。孟春時節,江水退出一片灘涂,杜甫在此杖屨,感受“百丈牽江色”的風景。
從汨羅江入湘江,經喬口、銅官、潭州、鑿石浦、津口,一路蘆葦叢生,洲與岸難分,貨船懸帆而過,漁船則緩緩蕩槳。杜甫的心境并沒有因沿江春色漸濃而好轉,他依然充滿了哀傷。“漠漠舊京遠,遲遲歸路賒。殘年傍水國,落日對春華。”(《入喬口》)一條喬江由西入湘,杜甫在喬口上岸,面對春天“樹蜜早蜂亂,江泥輕燕斜”的景色,詩人感到的卻是“凄惻近長沙”。他的心只在北面的“歸路”,而他卻不得不南行。
右岸,一座座低矮的山上冒著煙火,那是沿途營田、三峰、銅官的龍窯,煙火從山腳燒到了山上。“不夜楚帆落,避風湘渚間。水耕先浸草,春火更燒山。”(《銅官渚守風》)
映入杜甫眼簾的銅官窯在十多年前出土。站在窯頂眺望湘江,夏天濃密的樹木遮擋下,江面布滿細碎的光斑,只在樹葉間閃爍。我踮起腳尖也看不到江上的船影,只有洲上的樹木一線煙藍。杜甫詩中的那把火已經熄滅千年,但它燒出的碗和壺卻還在山上。
抵達衡州,杜甫才知韋之晉調任潭州(長沙)且已病逝,他投靠無門,不得不折返。到潭州,與舊友重逢,短暫的歡欣,詩酒酬唱,“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江南逢李龜年》)。
大歷五年(公元770年)四月,潭州兵馬使臧玠叛亂,杜甫半夜攜家眷倉皇逃難,欲南投郴州舅父崔偉,途中遇洪水阻隔,困于耒陽方田驛,瀕臨絕境。
七月兵亂平息,回棹潭州,賃居江閣。秋冬之際,又由潭州北上,途中病情加重,臨終他創作了《風疾舟中伏枕書懷三十六韻》。
杜甫這年冬天走了,走得悄無聲息。
四十三年后,他的孫子嗣業找到元稹,這位新樂府運動倡導者才知道詩人死在潭州至岳陽的水路上。
四
小田村離汨羅江五公里地,江水遠遠地奔來,拐了一個急彎又流了回去。一條蘆水從村側經過,匯入了汨羅江。低矮的山上雜木蔥翠,欹斜黃土伸向谷地,樹木吸足的水分,在樹葉上泛著銀光。晦暗的云層,近處的羅漢松、柏樹與樟木濃稠的綠意,一團團壓向傍晚。我走向一座青磚瓦屋,官廳、僧舍和浣花草堂一字排開,連成一道長長的磚墻,縱向幾堵封火墻露出了墻頭,有的平直,有的翹角,湘式徽式相峙。
從“闡幽庵”進去,由天井左拐,一座兩進一天口的民居式建筑,堂上掛“詩中圣哲”牌匾,兩邊楹聯寫“入川入湘而葬于斯長憶先賢留足跡,三吏三別憂時多感永留詩史在人間”。大堂門口匾額題“杜文貞公祠”。
穿過饗堂,一座古墓赫然在目,心中一驚,肅然而生敬意。古墓青苔茵茵,墳包如一頂清官帽,由麻石結頂,三面紅石護坡;墓為一室二耳,楔磚砌成。青石墓碑十分高大,旁附石板,鑲以石柱,須抬頭仰視;墓碑刻“唐左拾遺工部員外郎杜文貞公之墓”,光緒九年(公元1883年)癸未冬十月吉日立。題字者為平江知縣李宗蓮。一股凄惻之氣撲面,令人一凜。
杜甫葬于此地?凄惻之氣讓我傷感,又不敢不審慎。《舊唐書》記載杜甫死于湖南耒陽,耒水左岸修有杜甫墓;唐《元和郡縣圖志》則有杜甫葬河南偃師首陽山的記載,此山為杜甫家族墓地;清代《河南府志》寫了杜甫墓在鞏縣。小田村離湘江百公里之遙,詩人怎么到了這里?又如何埋得這樣偏僻?
祠墓清末重修,修繕者為平江鄉賢李元度、張岳齡。李元度是道光二十三年(公元1843年)舉人,他長于文史,雅善詩對,河伯潭的屈原廟和玉笥山的屈子祠都有他撰寫的楹聯。他是個詼諧之人,任過云南按察使、貴州布政使。他以終養開缺回籍。張岳齡曾任福建按察使,病歸故里。兩人回鄉期間一起集資修繕了杜甫祠墓。
張岳齡同治七年(公元1868年)特地自關中到杜甫出生地鞏縣、祖塋所在地偃師尋找過杜墓,他既沒找到墓,也沒有發現杜氏后人。在《杜工部墓辨》中他寫到了修繕前的杜墓“馬鬣巋然,佳城無恙,壙磚微露花文,一片石剝風霜,猶唐碣也”。
李元度經多方嚴密考證,寫下《杜墓考》。他從杜甫詩歌和行程中甄別史料,批駁了新舊《唐書》中多處謬誤,提到北宋學者王得臣的《麈史》,書中有“公卒當在潭岳之交,秋冬之際”。《麈史》中有一首徐屯田的詩《過杜工部墳》:“水與汨羅接,天心深有存。遠移工部死,來伴大夫魂。流落同千古,風騷共一源。江山不受吊,寒日下西原。”此詩寫杜甫來伴三閭大夫屈原之魂,又有“風騷共一源”與“水與汨羅接”相呼應,“源”當指汨羅江。
元稹與杜甫雖非同代人,杜甫去世九年后他出生,但時間相隔并不久遠。嗣業途經荊州請元稹寫杜甫墓志。那年,嗣業決心啟柩袝事,把祖父遷回祖塋地偃師,完成先人遺愿。元稹的《唐故工部員外郎杜君墓系銘并序》對此有詳細交代(此文遠在新舊《唐書》成書之前),他寫到杜甫死后不無凄涼的境況:“嗣子曰宗武,病不克葬。歿,命其子嗣業。嗣業貧無以給喪,收拾乞丐,焦勞晝夜,去子美歿后余四十年,然后卒先人之志,亦足為難矣。”
元稹寫杜甫“扁舟下荊楚間,竟以寓卒,旅殯岳陽”,交代了杜甫死于岳陽的事實。平江屬岳陽,但岳陽并不等同于平江。杜甫怎樣到平江又怎樣去世并安葬小田村,是否遷葬,依然是個謎。
五
杜長安是杜甫的五十九代孫,正處壯年,血氣方剛。幼時他跟外祖父學習書法,后在工藝扇廠學畫,現在在縣城開了一間道古齋書畫店,收藏書畫。去年,他從族人杜保安手上接過了家族事務,開始修族譜。杜保安帶領族人完成了第五修族譜,這次輪到他負責六修族譜。
杜長安出生在平江四方塘村,這里舊名叫高家塅,村莊四面環山,山勢低緩如帶,一條麟獅溪穿村而過,舊名中的“塅”恰切地概括了其地貌——山坡地環繞中央大片平坦的田地。他的祖先光緒末年買下了這片羅家的土地,由何公洞遷來。
何公洞挨著小田村。遷何公洞的是祖妣呂福貞,她自福建武平縣遷來。她的丈夫杜榮鳳當年參軍跟隨藍廷珍赴臺灣平定朱一貴起義,孤兒寡母常受人欺侮,呂氏等了丈夫五年,確信他已戰死,于是決心遷回杜氏祖地平江去。
動身前,呂氏去仙師宮請懲治妖怪守護百姓的三仙師。三仙師是當地神靈,傳說三仙師隱身入石,她便背了一塊三仙師石回家,請求神靈一路保佑。
雍正三年(公元1725年),呂氏與兒子杜世周、杜世尚上路,他們背著幾十斤重的三仙師石,一路討米,經歷了許多不為人知的艱辛。
有一天,他們從一條茶馬古道爬上了平江境內的英集嶺,只見山環山水繞水,山上有一座涼亭與幾棟簡陋房屋供路人休息,呂氏決定在此落腳。
十年后,呂氏在離杜甫祠墓不遠的何公洞購買了洪姓田產,她要為杜甫祭掃和守墓。這是一條叫蛇灣的峽谷,谷地狹小而曲折。呂氏帶著兩個兒子在山腳挖出一塊平地,建起了房屋,又用石塊為三仙師石筑了個小神龕。
長滿荒草的屋基地,如今只有神龕和石碑仍在,青石上刻的“三位王老仙師石”字跡依然清晰可辨,旁邊的圓櫧樹已長成了一棵古木,孤零零立于山坡之上。呂氏享年八十九歲,葬于附近竅坡下坦亁山的一處牛眠地,這里竹木摻雜,唯有風聲在樹梢拂動。
呂氏丈夫杜榮鳳在她離開武平兩年后于臺灣去世,被誥授武顯將軍。呂福貞被誥封夫人,但她至死都不知道自己被誥封了。杜榮鳳安葬臺灣,后遷葬武平沿子渡河西高塘尾甲山。杜長安去年聯系武平杜氏族人,族人熱心地為他找到了杜榮鳳墓。那一天,視頻兩頭的人激動得說話的聲調都變了。
呂氏帶兒孫祭掃杜墓時遇到了阻撓,小田村人不認為他們是杜甫的后人。要證明自己的身份,他們必須去福建接上族譜。呂氏臨終交代兒孫們,要回武平尋根。
杜氏宋末元初因戰亂大多離開了平江,分遷江西、湖北、四川,往江西的一支遷南豐、廣昌、安遠,落籍福建武平。呂氏的孫子杜德器于嘉慶二十年(公元1815年)帶著三代人上路,呂氏的曾孫杜源義路途生病,在江西贛州會昌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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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節選,完整作品請閱讀《人民文學》2025年0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