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過一條特殊的透視線 看見人民的力量
正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人民必勝——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80周年美術作品展”中,陳堅的油畫作品《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時》,描繪了1945年9月9日9時在南京中國陸軍總部舉行的日軍投降儀式,再現了中國戰區受降的歷史場景。
《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時》 陳堅 油畫 2004年
(圖源/中國美術館)
一條特殊的透視線串起情節
在這幅具有新古典主義特點的油畫作品中,可以看到一條特殊的透視線。透視線,除了讓畫面成為一個三維空間,更有讓遠處人物、物體被立體呈現的作用。
在這幅長6米、高2.2米的作品中,畫面的透視關系出現了異化——并沒有一條以畫面中心為焦點的透視線。一般來講,人們通常是從正面去觀看一幅作品的,但對于這幅油畫來說,觀看的最佳角度似乎應該是站在畫的右側側身觀看。
這樣可以看到兩個重要信息:一、視覺焦點變成了中方主角后面的觀眾;二、讓我們得以注意到另一處獨具魅力的細節:畫面最左側一位身穿白色襯衫、系深色領帶、正在看手表的男子。為了將這位英氣的男子完整呈現,他正前方的那位士兵上半身被前移了。看手表這個細節與作品的標題高度契合——用大寫數字形式作為標題,格外突出時間的重要性——這個動作強調了“三九良辰”在人們心中的重要性,整幅作品氣氛悲壯,人物表情同樣悲壯,而畫面上表現出的“三九良辰”,為悲壯平添了一絲欣慰。
這幅作品中,畫面核心位置左側是接受投降的中國陸軍總司令何應欽,右側為“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以及他的參謀長小林淺三郎。畫面下方的畫框上,嵌有銅板,上面刻有雙方位置草圖和對應的主要出席人員名單。
在那條不同尋常的透視線遠端有一把空著的椅子,可以理解為在抗戰中失去生命的英雄。空椅子的旁邊是一位拿著拐杖的強壯青年男子,他失去的一條腿將戰爭的代價人格化了。在沒有血雨腥風的安靜畫面上,不僅僅是對戰爭殘酷場面的側面描繪,更是對生命價值與尊嚴的探討。
整幅作品的視覺焦點是儀式主角后面的人民。其中一位背景人物鏡片上的反光,提升了這個局部的亮度,更是突出了這個區域的重要性。這位知識分子造型的中年人,展現出一種正在冷靜觀察的神情。
在眾多生動的人物中,一位強忍眼淚的女性形象給我留下深刻印象。雖然我們只看到她部分面龐,但是從對法令紋和眼眉的刻畫上,讓我們看到她心底的悲傷和堅強。這更是一個不會被我們忽視的形象,因為她旁邊的中方翻譯因站立而高出周圍人群半截,足以吸引作品觀眾的視線。站立姿態的翻譯,是一個有邏輯的動作情節,這同樣是情節性繪畫的關鍵。
情節性繪畫激發觀眾參與感
陳堅是一位以軍事題材為主要創作內容的軍旅畫家。按繪畫種類來分,《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九月九日九時》是一幅典型的情節性繪畫。情節性繪畫的特點是用講故事的方式,生動再現一段歷史或一個神話故事。需要指出的是,情節性繪畫的再現不同于新聞圖片。區別在于,新聞圖片是客觀呈現,而繪畫作品中有主觀判斷——來自畫家研究后的成果,或是由畫作創作背景所決定。
陳堅完成這幅作品用了16年,這是藝術家不斷深耕細節和征求意見的16年。作品2004年獲得第十屆全國美展油畫金獎后,我們看到這樣的評價:“陳堅以氣勢恢宏的整體構架、細膩嫻熟的藝術技巧和真實筆觸,將日軍投降儀式的歷史瞬間展現給世人,引發眾多觀眾對一個逝去時代的思考和關注。”
在中國美術館展廳內這幅畫作前,有人在討論作品的背景,有人在評說與真實場景之間的不同,有人在發表自己對畫面人物的看法。關于藝術品的討論,黑格爾在《美學》第一卷中提供了答案。他寫道:“藝術的概念正如國家的概念一樣,既需要有一個為各個方面所共同的目的,又需要有一個較高的實體性的目的。”黑格爾將這種較高的實體性的目的定義為“顯現和表現”。這句話實際上是回到了繪畫的原初,就是畫心靈和感性統一后的畫面。陳堅的這幅作品最讓人著迷的地方在于人物情緒的描畫,這是畫家通過16年的探索而發出的表達。
敘事性構圖讓畫面不言自明
在中西方繪畫史上,最被大家熟知的情節性繪畫要屬董希文的《開國大典》和雅克-路易·大衛的《拿破侖一世加冕大典》。可以說,情節性繪畫的敘事性構圖和人物塑造在表現重大題材時讓畫面不言自明。
情節性繪畫的實踐探索早在藝術產生之初就開始了,比如中國國家博物館藏新石器時代的彩陶缸《鸛魚石斧》。這幅作品講述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鸛部落曾征服魚部落,后來,勝利部落首領去世了,工匠為他打造了這件“甕棺”。他們用鸛鳥口中銜著魚的圖案來象征其功績,用斧頭象征權力。從畫面上可以看出,工匠準確地抓住了視覺上動物的形象特點,既展現功績又表達了對領袖先賢的敬仰之心。
其實在敦煌壁畫中,情節性繪畫比比皆是,比如薩埵太子舍身飼虎、五百強盜成佛、九色鹿等都是情節性繪畫,它們最大特點就是形象生動,故事背景耳熟能詳,能迅速讓觀者產生共鳴,同時提出更深層次探討的可能性。
此次展覽展出的李節平的油畫《香港回歸》(2021)以及鄔大勇的油畫《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2019)同為情節性繪畫,讓我們看到歷史時刻的同時,可以講出我們熟知的故事。
一種藝術以筆為戈,一種藝術撫慰人心。一條特殊的透視線和眾多的細節,讓我們感受到了畫家藝術表現力的強大。圖形有情感,顏色有溫度。畫家的表達方式是含蓄的,因為安靜的哭泣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