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視劇《生萬物》: 抒寫魯南大地的家國情懷
近期,電視劇《生萬物》在央視電視劇頻道、愛奇藝“大家劇場”熱播。該劇改編自作家趙德發長篇小說《繾綣與決絕》,講述了一段熱血動人的山東故事。《生萬物》起筆于1926年,北伐、農會運動、全面抗戰等歷史事件與背景,有時成為情節發展的主要動因,有時則若隱若現,成為魯南天牛廟村人物活動的遠景。劇集的主干敘事與戲劇沖突則是圍繞被土匪劫走的大小姐寧繡繡的人生沉浮與情感命運展開,由此演繹出一曲魯南大地上的繾綣戀歌,其中有農民對土地的癡戀與執著,也融會了那里鄉民的家仇國恨,譜寫了一曲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詩。
刻進骨子里的土地情結與愛恨情仇
《生萬物》從繡繡的悲情遭遇展開故事,直接切入20世紀20年代中國大革命時期魯南天牛廟村百姓深受苛捐雜稅的壓榨,同時還有匪患(劇中稱為“馬子”)橫行摧殘的敘事背景。劇中繡繡的哥哥寧可金的地方團練武裝與“馬子”多次較量,在第20集達到高潮,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那個時期普通百姓的生存艱辛、朝不保夕;其時正處于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中國共產黨組織農會、團結貧苦農民向地主要求減租減息,這在劇中有著清晰生動的呈現。窮苦人如鐵頭帶頭向寧學祥、費左氏這些大地主要求佃戶永佃,不得隨意廢止佃戶租種地主土地的權利或隨意漲租漲息。此類情節在國產影視劇中多有呈現,有些直接激烈,有些則如該劇表現的,雖有沖突卻偏向溫和,同樣映射出那一時期劇烈社會變革的豐富折光,展現了近百年前農民的命運沉浮與世態人心變化。
《生萬物》中人物形象的定位立足于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策略方針,即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其中包括愛地如命的吝嗇地主寧學祥,作品改變了原作中他的命運走向,溫暖細致地呈現了他在世事變遷中的人性轉變——土匪再次來犯時,他不再吝惜錢財,但始終牽掛著女兒繡繡,顯露了他隱藏的父愛;在抗戰救亡圖存的大背景下,他和村民們、女婿大腳一起燒糧食,這一行為讓始終無法原諒父親的繡繡最終與父親和解……相形之下,對農戶似更溫和的費左氏視門楣清白如同生命,她對追求愛情幸福的蘇蘇的狠厲決絕則是封建思想戕害人性的真實體現。
劇中同樣刻畫了貧苦農民的人性復雜。如封二有摳門兒與算計的一面,但他對土地以“敬與養”為真諦的農經又滲透著農人的真摯與深情;封四夫婦好吃懶做、吃光耗盡家產,和土匪混在一起,引狼入室、禍害村鄰,自己也落得慘死的下場;上梁不正下梁歪,兒子膩味長大后墮落為日偽漢奸,依仗日本人殘害鄉親,最終重蹈父親覆轍;而在繡繡、大腳影響下的弟弟沒味則走了正道、能認清是非。費銀子為了父母、弟弟、妹妹能活下去,雖然委屈卻仍決絕地嫁給年長一輩的寧學祥。寧學祥死后,在繡繡的鼓勵下,她開始認真思考人應該“活自己”的道理。
繡繡從無路可走、賭氣嫁給封大腳,到二人先婚后愛、心心相印的過程,構成了全劇最重要的情節線索與情感流脈。劇中繡繡被擄走、被妹替婚這一強情節發展到第12集,隨著封大腳與繡繡的真正結合,揭曉了繡繡完璧無瑕的實情,發展到第20集,土匪再次攻打天牛廟村時在全村面前揭曉了繡繡的清白,此情節的改編顯露出編劇對繡繡的完美有著近乎執著的堅持。作品更在這一危機變故中讓繡繡的家人、親戚、村民悉數登場,盡顯人性本色和內心變化,堪稱是一幅魯南村民的風俗畫與心事圖。該劇以優秀小說為基底,經由導演精心把控與演員精湛演技的加持,將跌宕起伏的情節與曲折多變的人物心理情緒錯綜交織,成就了作品的戲劇張力。
從真實粗糲到光明浪漫
《生萬物》和《繁花》《北上》類似,并未對原作28章內容進行完整改編,而是截取新中國成立前的8章主體內容。劇集淡化了原作階級斗爭與暴力的描寫,修改了地主寧學祥的命運結局以及其兒子寧可金的復仇舉動,將情節改編為寧學祥向人民政府獻出幾百畝土地,寧可金成為八路軍干部,最終從日本人手中解救了天牛廟村的村民,從而將原小說的真實粗糲風格改編得溫暖光明。
《生萬物》匯聚眾多演技精湛的老戲骨,但從人物形象的光彩來看,主人公繡繡和封大腳這對愛人尤為出彩。繡繡從個人的悲苦中走出、感受土地寬厚而奇妙的力量,帶領村民種丹參苗、為村民直面土匪威脅,到在日本人面前不顧生命危險救護可玉以及結尾時做了村里的婦女隊長,一步步顯示出人物可信可感的精神成長。
從小說到劇集改編,該劇強化了封大腳對繡繡的暗戀,增添了封大腳為繡繡安排八抬大轎繞村三周以及先婚后愛一簾之隔、單挑土匪等情節,讓這個人物充滿魅力。劇中,封大腳不僅救了繡繡的命,讓她重新擁有了溫暖的家,更通過兩場禮俗給了繡繡最大的尊重與珍視。這里的婚喪禮俗,絕不是熱鬧的戲劇橋段或為追求影像美感,而是融入了人物的性情,構成了強勁的情節邏輯。
該劇保留了大量原小說中的魯南民俗元素,如踅谷倉民謠、鐵牛的傳說、農人農經等。創作者對這些元素信手拈來,再通過影像化呈現,進一步突出了魯南地區的鄉土氣息與文化底蘊,讓作品的年代感、地域性更加質樸鮮明。
(作者系中國傳媒大學戲劇影視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