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介文藝的人民性
2014年10月15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指出:“互聯網技術和新媒體改變了文藝形態,催生了一大批新的文藝類型,也帶來文藝觀念和文藝實踐的深刻變化。由于文字數碼化、書籍圖像化、閱讀網絡化等發展,文藝乃至社會文化面臨著重大變革?!绷暯娇倳浲瑫r強調,“社會主義文藝,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文藝需要人民。人民是文藝創作的源頭活水,一旦離開人民,文藝就會變成無根的浮萍、無病的呻吟、無魂的軀殼”。這一論斷深刻揭示了社會主義文藝工作的根本屬性,也提示我們新媒介文藝無論如何變革都不能忽視“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
十年來,網絡文學與IP融合的影視、短視頻與微短劇、音視頻閱讀等新媒介文藝持續興盛。這一方面反映了文藝與媒介技術、資本運作的深度互動進一步突破了文藝實踐的傳統范式;另一方面,也將如何在與技術、資本不可分割的關系中,更具建設性地思考新媒介文藝與人民的關系等問題凸顯出來。在與時俱進的創新中,新媒介文藝能否內在地承繼社會主義文藝實踐中積累的人民性資源,提供一種回應時代的文學教育?成為當下值得思考的話題。本文以音視頻平臺讀書這一新媒介文藝工作為例,嘗試對其“人民性”內涵與實踐路徑作出探討。
新媒介文藝工作的“人民性”內涵
近年來,各種圖書市場、閱讀報告的調查顯示,音視頻平臺讀書、短視頻薦書等新媒介文藝工作方式使得三線城市的圖書銷量大幅增長,新媒介正在重構文化傳播的時空格局。當一個縣城圖書館的管理員以直播的方式帶動百萬讀者共讀文學經典時,文化傳播的地理邊界也被打破了。這是新媒介文藝工作的“人民性”內涵之一。
以音視頻平臺的“讀書博主”為例,他們有的致力于做使更多的人與好書相遇的橋梁;有的是從事播客的文藝工作者,善用“聲音”、借助讀者的參與來拓展文學的邊界,他們通過邀約讀者或聽眾參與播客節目的創作,進而連接城市的公共文藝空間,創造了今天文學生活更多的樣態和可能;有的讀書博主通過“盲盒書”的定制,根據訂單備注來揣摩定制人的心理狀態與閱讀需求;也有新聞專業出身的讀書博主,作為從傳統媒體到新媒體的“靈活就業者”,他們相信“信任的交托對于讀書博主比增長的數字更重要”,因此,會不顧流量法則地做超長的,具有專業性、現實性、思想性的訪談播客,以獲得聽者的反饋。
這些新媒介文藝工作預示著一個迫切的文化問題:我們應該如何創造一種可以回應當下現實的精神生活形式?這是一項非常有意義的文化事業。維持這項事業的心力系于新媒介文藝工作者的自覺磨煉和修為,同時也需要包括文學出版、文學教育和文學研究工作在內的知識界的共同關注,通過文學構建一個相互理解、連接的精神空間與文化家園,為“文化強國”奠定堅實的人民性基礎。
新媒介文藝工作者的主體建設
新媒介文藝工作者自身的主體建設是新媒介文藝能否堅持以人民為導向的重要保證。近年來,經由“回到歷史現場”“社會史視野”等方法論與文本實踐,在開掘社會主義文藝實踐經驗、激活其中的思想資源等層面,當代中國文學研究取得了很大的進展。新媒介文藝工作能否在文藝工作者的主體建設等層面從中獲得啟發?
比如,“深入生活”作為特別能體現社會主義文藝“人民性”內涵的創作機制,不僅要求文藝工作者對所要書寫、表現的對象有深入的觀察和體驗,更要求他們對變動時代的社會生活整體有深刻的探索和認識,并從中磨煉文藝工作者對現實的敏感,以及結構性把握問題的能力。圍繞如何“深入生活”,社會主義文藝實踐有著非常深厚的經驗積累,這也是每逢時代變革的關鍵時期,當代文學都能創作出反映現實、激蕩人心的作品的重要原因之一。如柳青、李準在新中國成立初期在陜西、河南鄉村長期地深入生活,并參與合作化進程中的鄉村工作, 因此,他們“熟知鄉親們的喜怒哀樂,中央出臺一項涉及農村農民的政策,他腦子里立即就能想象出農民群眾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由此塑造出梁生寶、李雙雙等人物形象,不但在藝術上鮮明動人,而且寫出了社會主義的新觀念,以及相關道德、倫理的新要求如何在尊重和融入鄉土傳統的同時實現對鄉土傳統的更新。
在 “深入生活”中,文藝工作者磨煉出一種把社會結構性理解涵納進來的寫作能力,對人的生活的關切能夠有效地連接起村莊乃至更大的社會基體的建設,這在今天依然有著重要的啟示意義。新媒介文藝工作者特別是讀書博主有著連接普通人的生活世界、精神世界現場的便利,他們如果能自覺地深入探索這樣現場背后的經濟、教育、文化變革的機制,就能在改善普通人乃至社會整體的文化生活中發揮更大的作用。優秀的讀書博主可能會因碰觸到“人的問題”而不斷改變文藝生產與傳播的形式。比如,從線上走到線下,以開設社區書店的方式連接社區中的人,通過不同世代的人的共讀活動,讓經歷了不同階段歷史巨大變化的人們的經驗、情感、認識得以溝通,共同參與到社區的公共文化生活建設中來。
十年來,在新媒介文藝這一場域中,出現了許多有著與社會主義文藝實踐相通的理想底色的工作者。在柳青、李準這樣對中國鄉土傳統和現代文化都有著深厚浸潤、對人民抱著始終如一的關懷的作家,這種理想底色與一方土地上綿延的生活有著緊密的關系,而他們所信奉的“負責任,享幸福”這樣在古老鄉土上流傳的語言,依然是今天很多人的內心回響,是許多新媒介文藝工作者堅守自我,拓展新媒介文藝的社會性的情感動力和心理支撐。此外,社會主義文藝實踐也對文藝工作者的社會認識能力提出了特別的要求。當下新媒介文藝工作者如何在行動、心理到認識能力等各方面,從社會主義文藝實踐經驗中獲得滋養?這是一個需要包括政治、歷史、社會、心理、教育、文化研究、哲學在內的不同學科的人文學者與新媒介文藝工作者共同探討的問題。
新媒介文藝工作與文學教育
新媒介的文學傳播和當代年輕人的情感結構有著密切的關系。這也引發了一系列新的時代議題,讀書博主們其實是通過新媒體打開了一個空間,探索“文學”與“現實”、“文學”與“自我”、“文學”與“他人”的生存連接形式。這種努力是“活著的文學”,應該得到文學研究者與文學教育者的關切。
20世紀90年代,許多從事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的學者把對文學如何回應現實的要求貫注到青少年的文學教育中。今天,在音視頻平臺的“法則”和“生態”中,“文學”似乎常常被邊緣化,但通過新媒介文藝工作者的多元探索,“讀書”和“文學”可以包含對當代生活變動和青年人心理狀態的一些細膩的觸碰,新媒介文藝可以與文學教育、與更大的社會生活緊密相連。善加使用 “小紅書”“小宇宙”這樣的基地,通過“讀書”對“生活”的探索使我們不僅可以連接陌生人、遠方,也可以讓我們和周邊人的關系多些理解和改善。而認真對待“我與他人”的關系而產生的生命、生活的改善,產生的意義不會是局部的。富有人文性的新媒介文藝實踐將充分釋放其建設社會的能量,能夠為文化強國構建堅實的人民性基礎。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