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粉飾痛苦,不窄化聲音 脫口秀舞臺能否有更多新故事
“只要我能加的場次,我都給你們加,不要去買加價票。”近日,脫口秀演員房主任因落淚呼吁粉絲抵制黃牛票登上微博熱搜。她憑借在綜藝《喜劇之王單口季》第2季中的獨特表達爆紅,隨后,其全國巡演的主打秀門票秒售罄,原價80元的門票被黃牛炒至千元。黃牛的行為顯然不可取,但也從一個維度上印證了這位50歲的新人脫口秀演員的高人氣。
眼下,《脫口秀和Ta的朋友們》第2季和《喜劇之王單口季》第2季“對壘”,女性表達成為高熱。據統計,兩檔脫口秀節目初賽階段女演員平均占比近40%,她們或以個體的生命體驗為創作切口,或展現對生活日常和公共話題的獨特思考,持續爆梗、勇敢出圈。爭議隨之而來:性別話題如何把握促進溝通的度?脫口秀舞臺能否有更多新故事、新視角和新思考?
坦蕩說出困境
每一個人的創作,都無法回避創作者本人的生活經驗。時下熱播的兩檔脫口秀的可貴之處在于,人們敢于在這里坦蕩地說出困境,且以一種輕松灑脫的方式。比如,小帕以幽默辛辣的方式講述了父親的六次婚姻,但作為觀眾不難想象,在這背后隱藏著多么難以回首的成長經歷,以及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中保持樂觀要具備怎樣的勇氣與努力。
做家庭婦女三十年,房主任落下了一身病,在婚姻中默默承受,經反復思量后最終決定“出走”,通過脫口秀重啟人生,她的故事被看作脫口秀版本的《出走的決心》。但在分享過往時,她沒有刻意傳遞痛苦,而是轉化為極具個人風格的黑色幽默。“家暴這么沉重的內容,假如沒有反轉,觀眾的心會往下掉,會笑不出來,一定要加一個強反轉,把觀眾的情緒拉回來。”她甚至開玩笑安慰心疼的女兒,“沒事,咱們現在用它換錢就行了。”
上海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劉春觀察到,今年比較熱的幾位脫口秀選手,她們面對自身困境的勇氣、自嘲、反思,以及坦蕩表達的姿態,都展現出一種不囿于女性社會角色的刻板狀態。而且她們能夠把這種多層次的思考內化到脫口秀表演中,不賣慘不煽情不說教,玩梗非常自然,看似輕松隨意的表演,其實有很多設計和用心。
帶來多元視角
對于公共議題,選手們也帶來了多元化視角。從國家二級運動員到空姐再到脫口秀演員,嘻哈用輕松活潑的風格完成了一場跨界吐槽。她吐槽短裙、絲襪、高跟鞋等不舒服的著裝,以“跑得快的空姐”調侃旅客對空姐即刻響應的期待猶如“氧氣面罩”。山河談到智能公共衛生間:看上去很高級,屏幕上會實時監測溫度、濕度、空氣質量,什么都有,但沒有廁紙。朱大強討論公共場所吸煙問題,她笑稱給煙民取名為“煙人”,邊走邊“排放尾氣”,“不如直接去走機動車道”。
“從詩歌、戲曲、小說、電影、電視劇、流行音樂,到現在的脫口秀,我們每個時代都有屬于自己的文藝形式。”劉春認為,脫口秀的話題越來越廣泛,對當下的生活有即時的、新鮮的反應,以及非常靈活的、直接的表達。“當更多被遮蔽的話題,被以脫口秀的方式輕松表達,我覺得這是時代和文明的進步。”
一些以往鮮少被討論的議題進入公眾視野,而那些已被討論過的話題亦獲得了全新的觀察維度。比如,王小利用她的表演告訴人們:女性的幸福源泉也未必要從職場和婚姻中二選一,也可以是逛公園這樣的小事。大國手則提醒:打著覺醒旗號的“反戀愛腦”,是否正在成為新型枷鎖?當下受追捧的“人間清醒”人設,又是否只是另一種徒有其表的跟風?
話題考驗“度”
這些新表達,給觀眾帶去新笑點、新思考,但也收到了一些不同的聲音。有人認為,性別話題需要把握“度”,尤其不能拿“男女對立”博眼球、博流量。有人擔憂,過多討論性別是否會窄化脫口秀的表達?對此,劉春表示,脫口秀其實是一個有相當“敏感度”的行業,這里面有對市場變化的考慮,也有對大眾文化思潮變遷的敏銳捕捉。“從行業生態來說,女性觀眾持續增長,而女性議題顯然對于這個觀眾群體更有吸引力,更易引發共情。從內容看,即使女性表達看似明顯增多,但如果放眼整個國內脫口秀行業的發展歷程、甚至漫長的中國喜劇表演史來看并不多。對于觀眾而言,也還存在期待中的話題沒有充分展開、甚至沒有涉及的情況。”她指出,國內外多種文藝形式都呈現出對性別議題的關注,整個脫口秀行業較前幾年呈現出更開放更多元的趨勢,但如果話題過于集中或雷同,一定會走向窄化。
事實上,性別話題并非女性專屬,男演員也有涉及。而女演員“冒犯”別人,也“冒犯”自己。比如,脫口秀演員黃大媽既向年輕人解釋大媽為何會喜歡絲巾,“是因為你們還沒到年紀”;她同時坦言“也想出去看看國外的老頭”;打籃球出身的她,還調侃一些比賽球員“別罵了,大媽打得比他好”。
在劉春看來,脫口秀表演的理想效果是打破信息繭房,促進人與人之間的理解。而表達者一方,不論男女,如果偏激地僅從某個單一角度闡發某種狹隘觀點,最終將導致差異和分歧的夸大,進而增加隔閡。“作為強調與觀眾即時互動的文藝樣式,脫口秀一方面受觀眾影響,另一方面對觀眾的影響也相當直接,再加上網絡時代各種傳播的助陣,正面價值引導需要從業者多多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