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村與世界的聯結,或許可以追溯至70多年前。
1953年,由華人朱瑞玉翻譯的匈牙利語版《暴風驟雨》在布達佩斯出版。這本書讓匈牙利讀者看到了當時中國農村的驟變,也觸摸到了一位中國作家的鄉土情懷。
70多年后的2025年,研究中國文學20余年的匈牙利漢學家宗博莉·克拉拉帶著一本書頁泛黃的《暴風驟雨》,來到周立波的故鄉清溪村。她說,“這本書仿佛走完了它的一次文學旅程——從清溪出發,在異國輾轉,再回到它的精神原鄉。”
▲11個國家的漢學家、文學翻譯家走進清溪村。(趙佳妮/攝)
7月24日至25日,“在世界文學地圖上發現清溪——漢學家、文學翻譯家走進清溪村”活動在益陽市赫山區清溪村舉行,在中國作協組織下,來自11個國家的12位漢學家與9位湖南作家,走進清溪,在這座“文學之鄉”讀懂中國鄉土的文學力量。
為什么是清溪
如果說英國文學中城堡與莊園承載了這個國家的歷史與文化傳統、西部牛仔是美國文學冒險與開拓精神的源泉,那么,尋找中國文學的靈魂,就一定要走進中國的鄉土。
作為著名作家周立波的出生地及其《山鄉巨變》《山那面人家》等小說的創作背景地,清溪村被稱為“山鄉巨變第一村”,是中國現代文學的重要地標。
▲清溪書屋點綴在山水間。(圖源:清溪文學村事務中心)
從這個角度上說,“在世界文學地圖上發現清溪——漢學家、文學翻譯家走進清溪村”活動的舉行,是世界觀察中國文學的一面鏡子,也是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一次旅程。
▲山鄉巨變雕塑。(除另有標注外,圖片均由清溪文旅提供)
費孝通在《鄉土中國》里寫道,從基層上看去,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那么,對于專門研究中國文化、語言、歷史和社會的漢學家而言,走進清溪村,就是深入中國文學的腹地。
在為期兩天的文學時空之旅中,清溪村用本土故事聯結起共通的情感取向,漢學家們則從《山鄉巨變》的文字中出發,在現實的清溪村找到共鳴。
踏上清溪村的土地,克拉拉說:“我在書里讀到過它,但當我真正站在這個中國村莊的土地上,看到這里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才明白有些地方,必須親自走近,才能聽懂它的心跳。”
《紅樓夢》中,寶玉與黛玉初次見面時,寶玉就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清溪村對于不少漢學家來說,雖是初來乍到,但又好像故地重游。
正如中國作協創聯部主任黃國輝所說,“因為文學,因為中國文學,我們相隔萬里,卻一直心靈相通,我們雖然初次謀面,卻算是老友相逢。”
▲清溪畫廊。
清溪印象:“入鄉隨文”
漢學家們或許沒有料到,剛到清溪村,迎接他們的會是一場花鼓戲。
當婉轉的唱腔混著窗外荷香的晚風,演繹出現代花鼓戲《山那邊人家》中周立波創作的故事,這比任何解說都更鮮活地展示了這個鄉村的氣質。
對許多漢學家而言,此次清溪之行,滿足了他們對于中國村莊的眾多遐想。
塞爾維亞漢學家安娜動情地說:“學習中文這么多年,這就是我無數次在夢里看到的中國鄉村的樣子,荷塘、稻田,蟬鳴、蛙叫,多美好啊。”
“來中國,如果沒來清溪文學村,就算沒來中國。”西班牙漢學家高伯譯說,“我一到這邊,突然想起來好多《詩經》里的詩,還有五柳先生陶淵明的詩,我覺得能代表清溪村把文學和鄉村合而為一的精神。”
▲湖南省作家協會清溪書屋正式揭牌。
作為“中國文學第一村”,清溪村陸續建起了21間作家書屋,書香濃郁。此次活動中,湖南省作家協會清溪書屋正式揭牌,成為第22間清溪書屋,這也是首家以省級作協命名的書屋。
“清溪村雖是一個小村莊,但文學的力量讓它變得偉大。”
“這個村子把我們放在了書里,這是天堂的感覺。”
“文學村莊這個創意非常奇妙,關鍵它還真的改變了這里人民的生活。”
一路走,一路看,漢學家們紛紛表達對清溪村的感受,“這份對文學的尊重和珍視,讓我們非常感動。對文學的熱愛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真正未來。”
“清溪村把文學當作經濟發展的引擎,這是值得學習的地方。”西班牙漢學家白蘭說,“在我們國家,文學常常被視為藝術或學術話題。到這里才發現,文學真的可以是國家或地區深入挖掘的資源,清溪村在這方面提供了寶貴經驗。”
▲樂之書店。
在清溪村,文學冒出“生活的煙火”,成為可觸摸、可參與、可消費的生活日常。
在中國當代作家簽名版圖書珍藏館,不僅可以參觀藏書,還能喝咖啡、買文創;在聽露茶社,游客或繪制油紙傘,或體驗漢服妝造;在《油麻地學校》《山鄉盡歡顏》等微劇場,可以沉浸式走進文學作品的鮮活場景……
2024年,清溪村共接待游客超135萬人次,旅游收入超1700余萬元,村集體收入達到139萬元。
▲中國當代作家簽名版圖書珍藏館。
告別“供瞻仰的標本”式的敬而遠之,或許,清溪村最動人的地方,在于打破了生活與文學的隔閡。這種創造性轉化,讓文學有了持久的生命力,成為一份獨特的觀察樣本。
哥倫比亞漢學家羅一人化用中國“入鄉隨俗”的成語,用西班牙語寫下了“入鄉隨文”的清溪寄語,寥寥四字道出了這座村莊的內核。
他說:“在清溪村就得入鄉隨文,文學的文!”
本土的,也是世界的
對希望探尋中國鄉土文學密碼的漢學家而言,沒有比“在地性”更珍貴的素材。
埃及漢學家白鑫說:“任何一種文學越是本土化,越是當地的,就越是世界性的。如果剝離了作家的在地性身份,便不會有莫言、梁曉聲等依托在地文化創作的文學巨作。”
在清溪,12位漢學家和中國作家一起,共同研討了文學的在地性與世界性。
而清溪村,恰恰為這種在地性提供了具象載體,為展示中國鄉土提供了本真場景。
周立波故居內,舊書桌上陳列著泛黃的創作札記;22間書屋點綴于山水之間,將文學與鄉村景致融為一體;周立波筆下“蓋滿爹”人物原型的曾孫女徐英等眾多清溪人,積極參與到文學相關活動中……
▲“在地性與世界性——從清溪文學村莊談起”座談會。
“清溪村告訴我們,文學不是高高在上的,而是扎根在泥土里,和村莊一起生長。翻譯家在這里可以發現:本土的,也是世界的——鄉村的故事,可以打動所有人,文學讓這里和全球相連。”來自突尼斯的哈立德表示。
其實,清溪早有“世界屬性”。2023年在村中落成的中國當代作家簽名版圖書珍藏館里,珍藏著超7.9萬冊來自世界各地的簽名版圖書。
在本次活動中,“全球漢學家文學譯作清溪書架”正式啟用,12位漢學家集體捐贈了多語種的中國文學譯作。
▲捐贈儀式。
從周立波筆下的《山鄉巨變》,到當代中國作家的書屋,再到當代譯者的跨語種譯介,文學村莊清溪,在世界文學地圖上儼然已是一個耀眼的地標。
清溪村的意義,或許哈立德的話就是答案——
“清溪村的珍貴,在于它揭示了文學的本質。那些粗糲的泥土里藏著柔軟的心靈敘事;那些看似地域性的故事實則具備跨越疆界的共鳴。當全球化浪潮席卷,正是這樣的文學村莊,為人類保存著精神原鄉的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