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事實與詩性想象的交融——讀長篇敘事詩《號角》
何南的作品《號角》,以長篇敘事詩的形式,書寫聶耳這位音樂巨匠的傳奇人生,為新的時代語境下革命英雄的文學書寫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作者從聶耳的童年寫起,將他的成長、成人和成才經歷,與民族革命意識的轉變和時代進程的步伐緊緊關聯起來。全書以活潑、生動、明快的筆觸,突出聶耳集革命者與文藝家于一身的青春特質,字里行間蘊含的純凈與天然格外動人。作者既著力挖掘史料的真實性,也不乏人性的溫度,塑造出的英雄形象飽含真情、富有生氣,兼具生命的堅實力度與歷史的厚重質感。他筆下的聶耳青春躍動、赤忱至誠,既有對理想與信仰的矢志堅守,也有對生活和人生的迷茫,內心不時充滿焦灼與憂慮,在多維立體的刻畫中實現對過往英雄塑造多元經驗的當代性整合。作者不再將英雄視為固態歷史的浮雕,而是努力在筆墨間還原一個鮮活的人,一個可以互動、交流的人,對聶耳身上蘊含的民族精神和崇高品格進行當代性挖掘。在作者的筆下,祖國至上、不畏犧牲、悲憫博愛、無私奉獻的精神之美,閃耀著璀璨的光輝,具有世界性和人類性,飽含廣泛而恒久的時代價值,能夠形成更為深遠和普遍的感染力量。
《號角》中,作者不滿足于英雄形象的單線描繪,更注重外在經驗與內在經驗的雙向拓展,實現內部人物塑造與外部審美表現上的雙重突破。作品的結構頗具特色,通過“小引+詩章”的雙重文本結構,追求史料事實與新詩表達的雙線交織。除序曲與尾聲外,在每一節前,作者都以冷靜、沉著的紀實筆法撰寫“小引”,呈現聶耳生平的真實片段,以考據的歷史檔案為后文的詩性敘事和浪漫抒情奠定堅實的基底。在“詩章”部分,作者又力求通過靈動、活潑的句子,將靜態零度的現實史料熔鑄進流動飛轉的意象之中。比如,書中提及聶耳在云南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學習時,“小引”部分寫明他和友人成立九九音樂社,“通過演奏、歌唱和爭論問題的形式,把共產主義革命思想與進步文藝的種子播進同齡人心田”。而“詩章”部分,對這段經歷展開藝術的描摹,“蝴蝶把家安在小提琴里面,/聶耳靈巧的手指掌控著門戶。/每當小提琴的腮托靠近瘦削的鎖骨,/蝴蝶們便會走出清夢,迎風起舞。/樂聲時而激越明亮,/時而圓潤飽滿,/時而婉轉厚重,/最先被感動的,是親愛的鄰居翠湖。/那被音樂輕輕撫過的地方,/笑靨花開,春天永駐”。在“小引”與“詩章”的互文里,歷史真實與藝術想象相互印證又彼此補充。這種虛實相生、躍動交錯的敘事策略,打破傳統英雄傳記追求宏大、崇高的單向度陳述模式,讓人物的精神世界在歷史事實與詩性想象的雙重燭照中得以立體呈現,為開掘“事件”中的文學性提供新的美學樣本。
縱觀全書,作者以急促的陣陣集結號角,敞開歷史書寫和英雄書寫的空間,激活讀者的審美閱讀體驗。他廣泛汲取百年新詩創作經驗,最大限度地動員詩歌的敘事功能,在生活點滴的刻畫中豐富與完善聶耳童年、少年、青年的成長歷程,在寫實、傳奇、隱喻、象征之間游走,以鮮活具體的形象與自然流動的意象將讀者引入宏闊的時代背景之中,在文風與信仰、文采與精神之間尋找動態的平衡。
(作者:胡哲,系遼寧大學文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