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還會回來嗎
好的電影插曲,讓人難忘。即使電影里的情節忘得干干凈凈,但那歌曲的旋律和歌詞,卻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過去幾十年,還能隨口唱出來,如一泓泉水,從遙遠的過去,清澈地流淌到今天。
對于我們這一代人,上個世紀五十年代,電影《蘆笙戀歌》的插曲“阿哥阿妹情意長,好像那流水日夜響……”和電影《護士日記》的插曲“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溫暖了我們多少漫長的回憶。六十年代,電影《冰山上的來客》的插曲“花兒為什么這樣紅”,更是讓多少人唱至如今。
記得《冰山上的來客》放映之后,“花兒為什么這樣紅”走紅的時候,我正讀高二,一天下午下課,我和一個同學走出三樓的教室,哼唱著這首歌,沿樓梯下樓,快走到一樓,看見校長反背著雙手,正嚴肅站在樓梯口,守株待兔,等我們走下來,繃著臉問我們:“你們告訴我,花兒為什么這樣紅?你們不知道高三的同學正緊張地準備高考嗎?”嚇得我們趕緊縮著脖子溜走了。高三的教室,都在一樓,花兒正在緊張地待放。
前些日子,重看電影《日瓦戈醫生》。這是1965年的老片子。電影的情節,大概已經熟悉了,并沒有怎么吸引我。但是,電影的插曲《拉拉之歌》,雖然也熟悉,卻依然讓我很感動。拉拉是日瓦戈醫生的戀人,殘酷的戰爭動蕩中,悲歡離合一杯酒,南北東西萬里程,個人的命運,身世浮沉雨打萍,其渺小得微不足道,只能讓人感喟。
《日瓦戈醫生》是美國電影,這首插曲《拉拉之歌》,卻有濃重的俄羅斯味兒。俄羅斯的歌曲,同俄羅斯的文學一樣,對于我們這一代人,影響至深,其中戰爭歌曲,無論是西蒙諾夫,還是伊薩科夫斯基作詞,我們都曾經是那樣的耳熟能詳,感懷至深。重聽《拉拉之歌》,還是很感動,它的曲調深沉而憂郁,不是戰爭的頌歌或贊歌式樣,而是在充滿對個人命運的悲嘆之中,含有對和平對愛情對人性回歸的真摯期待與渴盼。
歌詞也不錯,尤其是尾聲:
大雪覆蓋了天空,
地平線在燃燒,
風還會回來,
我和原來一樣……
沒有我們如今不少歌曲中那樣大而無當的空洞,沒有那些虛妄泛濫的大詞,沒有連歌的創作者和演唱者自己都不相信的用化妝筆和濾鏡偽飾過的感情,而是很質樸的抒發和表達,但又不淺露直白,如我們歌里愛唱的“赤裸裸”。因為有大雪覆蓋天空,有地平線在燃燒,這樣畫面感很強的背景,讓人聯想綿綿。這樣的大雪幾乎充斥在電影很多的鏡頭里,這樣的大雪幾乎覆蓋在俄羅斯苦難的土地上,經久不化。在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中,在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中,我們都曾經看到。而地平線的燃燒,我們可以想象是人們心頭不滅的希望,但也可以想象是那樣綿延不斷的戰火,戰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
在這樣幾乎宏大的背景下,風和人聯袂出場了。風還會回來,但回來的不應該還是戰爭;人也還會回來,但不知是以什么樣的模樣回來了。“我和原來一樣”,我只能理解為“心和原來一樣”。這已經很不簡單了,披滿了炮火硝煙、跋涉了風雪泥濘、雕刻下傷疤戰痕、經歷了生離死別之后,有多少人還能夠和原來一樣?我不知道。我只在電影里看到,日瓦戈醫生最后倒斃在街頭。
大雪還會覆蓋了天空,地平線還會有霞光在燃燒,風真的還會回來嗎?
不知為什么,當聽到這首歌唱到這里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鮑勃·迪倫唱過的那首有名的老歌《答案在風中飄》。
風還會回來嗎?
答案在風中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