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老家，北山上的老栗子樹，粗壯，茂密，記憶里總是披著斑駁的苔衣。

這些栗樹，有的成林，有的單株，深褐色的樹干滿是裂紋，像祖父生出老繭的手掌，它們托起層層疊疊的“綠云”，春分時，嫩芽初綻，葉脈里流淌著翡翠色的光，總讓我想起祖輩們忙碌的身影。

夏日的蟬鳴最是喧鬧，栗樹闊葉篩下的光斑，在青石板上跳著碎金般的舞蹈。小時候的我們，喜歡躲在樹蔭里數螞蟻，看它們排著長長的隊伍，扛走我們故意撒落的栗花。細碎的米黃花灑落在頭發上，午后的風吹過，空氣里就飄散著淡淡的堅果香。

白露前后，栗蓬開始漲滿，青翠的刺球好像倒懸的流星錘，在枝頭輕輕搖晃。終于等到了第一顆熟透的栗子啪嗒墜地，祖父戴上粗布手套，用竹竿敲打枝椏，栗子雨紛紛落下的時候，我們踩著晨露，撿拾帶刺的栗果，刺殼里的紅褐色果實泛著釉質的光澤，甚是討人喜歡。

深冬回鄉時，老栗樹已亭亭如蓋，樹皮上還留著我們兒時刻下的字跡。陣風掠過，金黃的栗葉簌簌飄落，鋪成一條條通向舊時光的地毯——剎那間我懂得了，這棵樹，早已將四季輪回釀成了琥珀，把我的童年封存在年輪的深處，可謂是恍然大夢初醒，不見當年攀枝的兒童。

這些大而沉默的栗樹啊，變成了我的永恒回憶，也變成了我的滄桑離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