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言河津是孟津，常思鯉魚躍龍門。河津屬山西運城，是龍門文化薈萃之地，數千年來，這里一直流傳著鯉魚躍龍門的故事。辛氏《三秦記》載，河津一名龍門，禹鑿山開門，闊一里余……有黃鯉魚逆流而上，得過者為龍。想想便令人心潮澎湃：黃河噴涌而出，何其壯觀；鯉魚化龍，何等神奇！這化龍飛升之處，便被來此鑿山治水的大禹命名為“龍門”。

今年3月末的一天，龍門與天梯的壯觀神奇將全國各地近百名作家、編輯匯聚到黃河之畔的歷史名城河津。春分剛過，在河津市下化鄉半坡村黃河大梯子崖景區，在千年古壁下，在黃河濤聲中，一場登天梯躍龍門的采風活動拉開序幕。李白“黃河西來決昆侖，咆哮萬里觸龍門”的詩句在心中回響，大家心中滿是山河浩蕩之氣！

山風颯然、層巒疊翠，山上一掛瀑布垂下，白沫飛濺間，將天地今昔融合在一起。在大梯子崖石刻旁興奮拍照后，我望向高聳頭頂直上云天的“之”字形掛壁天梯，再看看腳上的高跟鞋，登山的豪氣先減了一半。遂疾奔過去，站在老弱病殘隊列中，等待乘坐直升機登頂。這時，向往和期待已鼓噪于內心深處，四圍風景亦盎然于眼底。

不遠處，剛入景區的旅行團導游的聲音傳來：“‘黃河大梯子崖’景區位于秦晉交界著名的黃河龍門與石門之間，梯子崖就在晉陜大峽谷東岸峭壁上，是黃河第一大掛壁天梯。關于梯子崖，有許多美麗的傳說……”旅行團魚貫登山，望著他們雀躍的身影，看著峭壁上的天梯古道，身畔的黃河水亙古如斯流淌，豪邁和歲月之滄桑感同時涌上心頭。和穿著景區制服的小姑娘攀談，得知對面即是陜西韓城。歷史上秦晉為“姻好之國”，山水相依，天地相映，原來，這兩山夾一水的龍門大峽谷便是忠實的見證。

這時，工作人員來喊我們登機。從崖口一路輕快下行，幾百米后便來到黃河岸邊的直升機停機坪。一架僅載四人的小型直升機已敞開艙門，在等待著我和兩位作家同伴登機。駕駛員是一位小帥哥，他顯然對我們又興奮又忐忑的表現習以為常，微笑著回答我們的種種疑問。巨大的轟鳴聲中，隨著飛機爬升，我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

飛機像一只調皮的勁鳥，并不愿意展翅高翔，而是貼黃河水飛行。原來，它是最善解人意的，想讓我們離黃河最近，讓我們最真實地感受母親河懷抱的博大與溫暖、傾聽母親慈愛的叮嚀。河水似知道我們的迫切，于是讓水流變得舒緩，讓浪狀若魚鱗。兩邊的山并不高，但陡峻，巨石崚嶒、草木染綠——這是母親河在向我們無言講述大禹的豐功偉績。

兩分鐘后，到得崖頂，轟鳴聲戛然而止，全程的緊張也隨之云散。騁目對面，山峰壁立，綿延不盡；俯瞰大河，蜿蜒曲折，迤邐不絕。大自然造化奇秀，偉力磅礴，令人感嘆。經杜總指點，可見右前方有一段河道甚為狹窄，那便是相傳鯉魚躍石門而出之所。“魚躍龍門萬里騰，出水蛟龍戲天宮。”“云梯萬丈天臺近，雪浪千層紫竹通。”遂不由得感慨，但凡與黃河有關的詩句和傳說，必定充滿壯美與傳奇。此時，山風浩浩，天高地迥，不由得物我兩忘，身心似融入天地間。

崖頂開闊處，矗有“一躍過龍門”石牌坊，頗為壯偉。因是乘飛機登頂，并無切身感受，便想在山頂走走，尋訪大梯子崖的勝景。自牌坊下行不遠，即看到“倚梯城舊址”石刻。北魏倚梯城就建在山崖頂端，因鑿有崖梯，故稱梯子崖。倚梯城是北魏孝文帝時期著名的屯兵之所，而梯子崖是當時唯一上山通道，一梯險絕，萬人難攻。如今此處只見遺址，那些金戈鐵馬、刀光劍影已隱入歷史，只留給后人無盡的遐想：遺址猶在，烽煙不再，行走于滾滾紅塵，我輩后來者悠然登臨，觀景攬勝，何其幸運幸福！

倚梯城下面有一殿，曰化龍殿。見香客絡繹不絕，便趕至殿前。殿外的門柱有一副對聯，上聯是“登天梯瞻禹績有志方能凌絕頂”，下聯是“覽眾山啟新程無意自然躍龍門”，橫批是“化爾為龍”。字里行間蘊含千年告誡與萬丈豪情。此時，更多人從山下一路登上崖頂，雖有人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甚或柱杖挪行，但登臨的喜悅亦難以抑制。見他們興奮和成就感寫滿面龐，我亦豁然開朗，當身臨其境后，才能領略它奇妙的風貌啊。于是，王安石游褒禪山后的感慨也縈繞耳畔：“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于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大梯子崖雖游人如織，也未能損其奇妙，足見鯉魚跳龍門精神的非凡魅力。

感慨之時，更多作家伙伴已登至崖頂，遂隨大部隊返至崖頂最高處的龍門書院，熱騰騰的咖啡、精致的點心在等待我們。呷一口咖啡，瞬間疲累若失，憑崖臨風，三五團友促膝歡談，好不愜意！有團友伙伴不無得意地說：“我們費盡力氣，終于到達這里，也算是鯉魚躍過龍門了！”初聽之時，為自己以捷徑登崖心內赧然，但細思之后，又覺釋然。因為小帥哥駕駛的直升機，在鯉魚躍龍門處，有意讓我們體驗了一把乘飛機躍龍門的感覺：此時，飛機由貼水飛行變成靠近山坡，在緩緩爬升“登”崖巔之時，山坡上的土石草樹，毫發畢現，終于，直升機一躍而登崖頂，藍天倏然離我們很近，黃河也在身畔不遠處。這不是躍龍門又是什么？！

其實，對于今天的人們而言，“躍龍門”更像一種心理上的自洽：戰勝自己，便已拋卻滯重的憂郁，迎來嶄新的境界。從這個意義上而言，這更是禹開龍門、魚躍龍門蘊含的哲義，更是大梯子崖給我們的偈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