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1

那一晚

大水車依然孜孜不倦地

把銀河販賣到麗江

玉帶河

滿目皆是河燈

2

河，大研古鎮的靜脈

河燈，是血

夜幕后

沸騰起來

3

月老是乘著月光來的

取走了掛在樹下

題著兩個人名的許愿牌

4

那位滿臉皺紋的老東巴紙匠

執著地把紙的紋理

摩挲在了他的掌紋上

他的額頭

寫滿了古老的東巴文

5

仿佛在三眼井搓洗

前身和今世

擔水的普米族姑娘

你一起身，擔的

分明是兩桶瑟瑟的月亮

6

連著石板路和房舍的木板

袒露著年輪中

受潮的部分

和多少人的遷徙

7

古稀老人

抱著一把稀有古琴

在演奏哪個朝代的古曲？

納西古樂

此時，它是金屬質地

和我的心共振

也是一種金屬工具

穿越時光而來，在我的內心

修修補補

8

九頭白色牦牛在白水臺

站了多少年？

站成了一句東巴文寫就的詩

誰給這句詩分了行？

打磨成耳垂上

那對耳環

每走一步可聽見

一粒雪融化的聲音？

每走一步

可聽得見

木府的風云？

9

格姆山下，瀘沽湖畔

阿都啊阿都

你收集了多少黃昏的微光？

喝一口蘇里瑪

唱一曲漁歌瑪達咪：

“長腳蚊盯得我真狠

等你開門我好心癢……”

“下火塘的阿媽還沒睡

你要悄悄地別弄出聲響……”

10

火塘邊，烤茶的陶罐里

噼里啪啦

我聽到一個南詔人關于愛情的

一聲嘆息

誰也不能替一個太平書生

想象出內心的兵荒馬亂

11

文海

前世的水中

開今世的花

風在這里是有形狀的

風一笑

所有的花都

向牧羊人招手

披著毛氈

像是被南詔國的風

刮了出來

煙鍋被吹得明明滅滅

他坐在那，一動不動

12

年長的演奏者，我想對你說

如果當時我聽懂了那聲弦外之音

會毫不猶豫喝下那滿杯蘇里瑪

13

納西人的兒子

的確找到了金子

不在雪山那面的鎮子

而在自家院里

院里有三棵石榴樹

和一個水池

14

河燈的燈影里

搖曳著

一個納西女子的舞影

而我在那個馬夫身上

聯想到了愛情

和他疲憊的身軀

15

不論是左岸

還是右岸

是倚闌還是臨水榭

在麗江，隨便看到一個事物

想到一個句子

都是詩

任由多么出色的詩人

都寫不完麗江的美

吉祥鈴、首飾鋪、東巴紙

客棧前的燈籠

揚琴、一只打盹的貓

忽然間就搶了我的臺詞

忽然間就塞給我一些

句子

以及雪融化的聲音

16

面向雪山祈禱的老人對我說

神住在兩個地方

一個在天堂

一個在感恩者的心里

（作者：張琨，魯迅文學院42屆高研班學員。作品在《星星》《詩歌月刊》《詩探索》《大地文學》《貴州作家》等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