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花樣年華》重映票房突破6000萬大關，又一部經典港片《倩女幽魂》（1987版）的4K修復版于2025年3月21日重返大銀幕，獲得大眾關注。《倩女幽魂》是港片黃金時代古裝愛情片的巔峰之作，承載著一代人的集體記憶，值得再次回味。

《倩女幽魂》重映版海報。

經典人物成就經典影片

1987年香港上映的《倩女幽魂》（徐克監制、程小東執導）改編自1960年版李翰祥導演的《倩女幽魂》。李翰祥取材于蒲松齡的小說《聊齋志異·聶小倩》的前半部，講述書生寧采臣和女鬼聶小倩之間凄美幽怨的戀愛故事。徐克在此基礎上，加入大量的特效場景，豐富了燕赤霞復雜立體的人物形象，再加上程曉東的浪漫武打設計，才成就了87版《倩女幽魂》的經典。

導演程曉東素以浪漫寫意的武打設計著稱，但由于20世紀80年代香港制片業普遍采用監制中心制，所以影片更多地帶有監制徐克的個人風格。它和徐克主導的《青蛇》《新龍門客棧》《東方不敗》系列一起成就了徐克在港片中的輝煌傳奇。

徐克同王家衛一樣，都善于挖掘演員的潛在氣質。他曾津津樂道于三件事：把林青霞塑造成英氣逼人的東方不敗，把張曼玉塑造成潑辣妖媚的金鑲玉，把王祖賢打造成“最美的小倩”。王祖賢扮演的聶小倩，清冷哀怨的眼神，一身白衣飄飄的出場畫面至今讓人難忘。后來的電影《青蛇》、電視劇《新白娘子傳奇》中的白蛇形象都受到王祖賢版聶小倩的影響。男主角寧采臣的扮演者張國榮也因此被粉絲們親昵地稱為“哥哥”。

1987年的徐克，剛剛創立新視覺特技工作室不久，《倩女幽魂》遂成為特效制作和推廣的重要試驗場。片中多場重要的特效戲份在今天看來，仍不落伍：蘭若寺干尸復活、樹妖姥姥吸干活人的陽氣、黑山老妖的人頭骷髏塔和結局男女主角從陰間返回塵世的場景都出自“新視覺”。這些特效場面逼真恐怖，成為“80后”一代揮之不去的“童年陰影”。毫不夸張地說，《倩女幽魂》代表了80年代港片特效技術的最高峰。也正是因為該片在藝術和技術上的成功，徐克和“新視覺”聲名鵲起，這才有了后來《倩女幽魂》系列的第二部和第三部。小說《聊齋》成為最熱門的小說改編IP。《倩女幽魂》作為鬼片的巔峰之作，無疑發揮了先導作用。

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

《倩女幽魂》IP系列有1960年李翰祥版、1990年《倩女幽魂Ⅱ：人間道》、1991年《倩女幽魂Ⅲ：道道道》以及1997年動畫版《小倩》等多部作品。但讓觀眾最難忘的依然是87版的《倩女幽魂》。它以古典浪漫的東方美學氣質和嫻熟的港味，成為志怪類港片的經典。

香港電影曾作為華語電影的代名詞享譽世界，20世紀80年代是其黃金鼎盛期。更準確地說，港片的黃金期始于“香港新浪潮”問世的1979年，式微于臺灣八大電影公司集體從香港撤資時的20世紀90年代中期。1979年，以許鞍華、徐克為代表的一批接受過西式教育的香港電影人，以一種全新的電影語言拍攝的《瘋劫》《蝶變》等出現在香港市場中，史稱“香港新浪潮”。他們的作品表現技法多樣化、表達新穎且大膽，在香港電影界掀起一股革新的潮流。當然，傳統電影不但沒有被新浪潮的新技法所吞沒，反而吐故納新，完成了自身在新時代的全新轉型，從而打造了港片的黃金時代。

20世紀80年代的香港電影，在傳統技法結合西式語言的過程中，逐漸形成了以武俠、喜劇和動作三大片種主導、多類型融合的電影創作模式。1987年版《倩女幽魂》就是港片黃金期的經典代表。“十里平湖霜滿天，寸寸青絲愁華年。對月形單望相護，只羨鴛鴦不羨仙”這首題畫詩成為片中人鬼之戀的寫照。古詩古寺、古琴古韻，配合書生小姐的古典愛情故事，讓《倩女幽魂》煥發出東方美學的獨特氣質。衣袖飄飛、青絲拂面、紗帳飄搖……風的意象運用讓畫面多了一層詩情畫意。而落水、溺水、藏于水中等多處水的意象凸顯，又讓影片的古典氣息多了一些迷離浪漫。

當然，除了愛情，奇幻、動作、武俠、恐怖和喜劇等元素盡在其中，使得《倩女幽魂》成為一部亦莊亦諧、老少咸宜的奇幻古裝愛情片。世俗性和商業性是香港電影長期堅持的創作傳統，這在今天的電影工業時代依然奏效。追求觀眾群的最大規模，盡量滿足各個群體、各個階層、各個年齡段觀眾的需要，是港片多類型糅合的內在驅動力。而每一種類型元素，都夸張放大到極致。美國電影評論家大衛·波德維爾評價其為“盡皆過火，盡是癲狂”。而正是這種極致的“港味”，成就了香港電影將近15年的輝煌傳奇。

讓經典照進現實

相比電視劇和短劇，電影藝術含量要求高，運轉周期長。在經歷了特殊時期的沉寂之后，中國電影業要再現2019年的巔峰狀態仍有待時日。經典重映，或許成為當下彌補產能不足、激發電影市場活力的常規操作。經典重映，也是電影IP宣傳和推廣續集作品的有效手段。另外，重要的紀念日或者高知名度演員的誕辰也是經典重映的契機。

當然，經典重映作為藝術院線的常規放映操作，早已不是新聞。比如中國電影資料館及其位于蘇州的江南分館，每個周末有將近一半的影片都屬于經典重映系列。自2024年以來，商業院線的經典重映逐漸多了起來，開始成為公眾的熱議話題。

不少人擔心經典重映擠占了新片的放映資源，導致新片生存艱難。實際上，如果新片質量過硬，口碑爆棚，自然不用擔心任何競爭。類似《哪吒2》這種優質影片，競爭壓力更大的反而是重映的影片。反之，如果新片不耐看、不好看，觀眾自然會選擇包括經典影片在內的其他影片。所以，影響新片排片資源和票房的與經典重映沒有太大關系，而是自身的內容競爭力。市場競爭無處不在，除了影片之間的競爭以外，當下碎片化娛樂時代最大的競爭者來自互聯網的短視頻和短劇。電影作為大眾娛樂的核心媒介地位，正受到互聯網短劇前所未有的挑戰。將流失的觀眾拉回電影院，是盤活電影市場的關鍵。而電影需要新話題，吸引公眾注意力。重映的經典影片，因為優質的內容生產、良好的觀眾反饋和偶像巨星的參演，天然具有話題熱度的優勢。這是經典重映在當下商業院線越來越活躍的根本原因。

對于新生代觀眾而言，經典重映實質是銀幕首秀。豐富多元的周邊和衍生品也是吸引他們走入影院的重要法寶。而對于中老年觀眾而言，重溫經典，是抒發懷舊情緒的無意識反應。特別在中國巨幕、CINITY（中影電影系統）、杜比全景廳等高技術硬件的匹配下，經典影片能夠重煥新生，提高自身的知名度、擴大影迷規模，最大程度地發揮前互聯網時代未被開發的商業價值。

（作者系蘇州大學傳媒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