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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派書畫大師吳昌碩不僅在丹青翰墨、金石篆刻上開宗立派，成就卓越，他還工于詩文，喜好京劇，熟稔昆曲。特別是1912年定居上海之后，吳昌碩的京昆之好更加方便得到滿足。當(dāng)時(shí)上海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新興的演出舞臺，吸引了各地伶人前來獻(xiàn)藝。這讓吳昌碩與梅蘭芳結(jié)下一段令人難忘的“書畫京劇緣”。

1913年10月31日，年僅20歲的梅蘭芳專程從北京來到上海黃浦江畔，在丹桂第一舞臺演出“打炮戲”（指演員到外地第一天演出的拿手好戲）《彩樓配》。梅蘭芳剛到上海時(shí)，他就在海上名人劉山農(nóng)的陪同下，去吉慶里缶廬拜望吳昌碩，誠邀吳昌碩出席他的首演。望著儒雅有禮的梅蘭芳，吳昌碩一口答應(yīng)。當(dāng)?shù)弥诽m芳也喜好丹青繪畫時(shí)，吳昌碩很高興。他說，演京劇，特別是小生、青衣一類，若能懂些書畫，可增加表演時(shí)的書卷氣。

演出當(dāng)天，吳昌碩坐鎮(zhèn)二樓包廂中。大幕徐徐拉開，梅蘭芳扮相靚麗，唱腔婉轉(zhuǎn)，做表（指做派、表情）細(xì)膩，可謂風(fēng)情萬種、絕代芳華。吳昌碩連連喝彩。演出后梅蘭芳又專程拜望吳昌碩。吳昌碩對梅蘭芳的唱腔、身段、舞姿等均給予好評。他們從京劇自然而然地談到了昆曲，梅蘭芳即興清唱了《游園驚夢》中的片段。吳昌碩拍手稱好。70歲的吳昌碩與20歲的梅蘭芳結(jié)為忘年交。

吳昌碩的孫子吳長鄴曾如此回憶：“爺爺在畫畫之后，常會對著窗口唱幾句‘我站在城樓觀山景……’，還會拿著木劍和我一起比畫戲段。而王一亭伯伯也時(shí)常請爺爺出去看京劇。有時(shí)爺爺也帶我一起去看，我看不懂，就是喜歡看機(jī)關(guān)布景。”

梅蘭芳第二次來上海是1914年秋冬之際，繼續(xù)在丹桂第一舞臺演出。在這期間，梅蘭芳特邀名票袁克文一起拜望吳昌碩，并拿出自己的花鳥畫作請吳昌碩指教。他們還共同探討了繪畫中的虛與實(shí)、工與放等繪畫技巧與藝術(shù)理念。吳昌碩認(rèn)為，梅蘭芳的運(yùn)筆、構(gòu)圖、章法，與舞臺表演有異曲同工之妙，相得益彰之趣。自此，梅蘭芳雖未列吳昌碩門下，卻執(zhí)弟子禮甚恭甚勤，每次來滬演出，必到缶廬拜望請教，邀請吳昌碩觀戲賞劇。

吳昌碩之子吳東邁1921年4月赴京，梅蘭芳盛情設(shè)宴，并將自己精心繪制的一把折扇（如圖）相贈。畫面上是站立枝頭的綬帶鳥，寓意健康長壽。吳昌碩在滬見梅蘭芳贈扇后，十分喜歡，即興在扇面上題了長跋：“客歲春夏間，畹華（梅蘭芳字）來滬，有過從之雅，嘗作畫奉貽，別去匆匆逾年矣。邁兒歸自京師，出畫扇，則畹華之貽畫尤美妙……”

1922年11月初，梅蘭芳從京抵滬，吳昌碩對梅蘭芳這次演出的《天女散花》評價(jià)甚高。他對《霸王別姬》中虞姬之裙用真金絲所繡很感興趣，說漂亮得很，猶如畫中用的金粉，有富麗堂皇之感。吳昌碩還以筆法蒼勁的《墨梅圖》相贈，并題詩二首：“翾風(fēng)舞袖翠云翹，噓氣如蘭墮碧霄。寄語詞仙聽仔細(xì)，導(dǎo)源樂府試聽簫。”“畫堂崔九依稀認(rèn)，寶樹吳剛約略諳。梅影一枝初寫罷，陪君禪語立香南。”吳昌碩對梅蘭芳精妙的演技給予高度贊譽(yù)，把他比作唐代的樂圣李龜年。

1923年8月1日，正值吳昌碩八十大壽，海上藝界相聚華商別墅慶賀，梅蘭芳、荀慧生專程來上海祝壽。當(dāng)二人詢問吳昌碩想看什么劇目時(shí)，吳昌碩莞爾一笑道：“今天請你們反串一下如何？請畹華演慧聲（荀慧生字）的《拾玉鐲》，請慧聲演畹華的《審頭刺湯》。”二位名旦反串十分出色，贏得滿堂彩。吳昌碩極有深意地對二人說道：“生能出新，熟極而‘油’。今天你倆演得各有新意，出人意料，才有如此效果。”梅蘭芳在多年后回憶此事時(shí)說道：“當(dāng)初原以為缶翁（吳昌碩）素性詼諧，做此安排，后來學(xué)畫學(xué)到‘畫到生時(shí)是熟時(shí)’一語時(shí)，方始理解先生的用意深長。這和咱們戲班里說的‘常常幾分生，保持場場新’一樣。兩句話是不謀而合的。”

（作者：王琪森，系西泠印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