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持續著

雨，持續著

電影院出來想去

吃頓火鍋，深秋微涼的雨

打在傘上與地上，我們

踩住那么多雨

它沒有一絲痛苦而是我們

有了些許厭煩，算了

去就近的小餐館吧

吃什么不是吃呢，何必與形式

較真，我們經歷了

那么多的形式，（哦，是每時每刻

都在形式中），雨

持續著，我們慢慢吃著

窗外疾馳而過的汽車與人

他們把時間與雨水

磨成利箭

他們在追趕什么？

路通往路，這路

就像這持續的雨

下不停，下不完，天空浩大

所有的光芒被烏云

遮蓋，算了，我們有燈火

要自己開啟，不用急，黑暗只是

側身，讓一讓

黑暗的永恒，像我們暫時放下的木筷

總能確定那么多疑問

草葉上，水珠透亮。我們

行走其上。鞋面

有黑黑的輪廓。那是水珠爆裂

留下的痕跡。它那么透亮。好看。

鉆石。珍珠一樣。

發出光芒。它脆弱。空虛。

人一樣。

與人一起。深秋的草

要枯了。冬日的雨水

要少了。那些雨。那些水。

會去哪里？河流一樣

流走？流向約旦河？

還是幼發拉底河？

總有一雙眼睛

保存著它最初的樣子

這像我的夢，但不是夢

半夜。醒來。面對黑暗與寂靜

每一個夢，都是幸福的，擁有一顆

安寧的心

我無盡地躺著，像夢見

與父親半夜在河道支起攔網，捕螃蟹

黑黑的河水流著，順著岸，帶著不知何時會入睡的

它們，來到我們的網前

它們不知會否像在我們的窗外探望。看一看

那透明的網。或是黑黑的河水

讓它們穿過那狹窄。陌生的網眼。扭動一下身體。

我與父親坐在河的兩岸，半夜的風帶來不知名的聲音

我有時會害怕。又不能大聲說話，但我看見他

亮著的煙頭。心里就安穩了，我像找到了

家門的孩子，拉動紅色的門環，踏入余下的歲月

這像在我的夢中，但這不是夢

好木匠

要做一個好木匠

先要讓木匠們說他是壞人

一個好木匠

做一把椅子要三天，木匠

只要一天。這還不是好木匠

好木匠

是喜歡聞木頭內部的香味

看木花，浪花一樣

翻滾，木屑如沙，等著

浪花翻卷而來

這還不是一個好木匠

好木匠是看見一棵楊樹

他就會想，它能夠

做幾把椅子，一棵香樟樹

能夠給誰家的閨女

做一只上好的樟木箱

這還不是最好的木匠

好木匠，會摸著

那棵樹

默不作聲，抬頭凝視

林中

要小心地踏入

林中，但不要害怕

也不要為踏斷一棵樹苗

而自責，它的根

你是傷害不到的，過幾日

它又會長出來

不恨你，也不要害怕

踏碎滿地的枯葉

一個人太靜

聽聽那些聲音，你

是否會更加心安

還有些激動

如果

你是憂傷著

進入林中，想踢踢一棵樹

或是揮幾拳上去

發泄一下，你不要害怕

樹

不會生氣，它會掉下幾片葉子

拍一拍你，安慰你

你已經在林中時，要

抬頭看一看陽光的方向

順便，觀望一下

葉子背面，清晰的脈絡

那個在黑夜抄近路的人

那個在黑夜抄近路的人

越過了一片日漸繁密的樹林

黑夜使樹葉的沙沙聲

更加響亮，不知他

那個時候是否會想起多年前

與一個女孩

坐在樹林邊的時光，現在這一切

都結束了，他只是一個在黑夜

抄近路路過的人，在黎明即將到來的時候

先去河邊洗了一下臉，還有衣服上的幾處泥污

再點上一支煙

看著白色的煙霧趕往月亮時輕慢的身影

他又重重地吸了幾口

秋天已經過去

他要抄近路回家，聽見

這個女孩在疼痛的呻吟中

把孩子順利地出生

他好像在被什么照亮，讓他在黑夜找到了

生活與使命，近路找到了他

不是想早點結束，而是要早點開始

過新的日子

他就想這樣繼續活下去

一個傍晚

他去咖啡館點了一杯咖啡

他獨自一人靜靜地等著

他會看到

咖啡在杯子里晃來晃去

這只白色的瓷杯，在那里等待

他的秘密

現在

現在，我在破敗的檐下

日子也沒停，不要追問老屋空蕩的原因

我也是空蕩的一部分

以及磚屑。野草。昆蟲。

日子在流失，屋門將成柴木

在等著一把陌生的斧頭與火焰

還有一個陌生的男人

不要失望，日子割了會長出來

你在我走動時發出的聲音

沒有蟲鳴好聽，是的，我還記得那時

聽著窗外。日子那么長

現在我返回，不會停下，留下

也不會說一句什么

我的話語，也是破敗的一部分

【夏杰，男，江蘇昆山人，中國作協會員。曾有詩歌在《人民文學》《詩刊》《星星》等刊物發表，出版個人詩集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