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詩詞集《卻是多情笑我》，有兩個意象讓人印象深刻：“鐘”與“月”。在東方意象中，古剎“鐘”聲，悠遠寂寥，含蓄、縹渺，至簡蘊藏妙韻；“月”的意象純粹，柔軟、靜謐、美好且寄寓著傷感與鄉愁。“鐘”是人的造物，“月”是自然造物。鐘聲之遠播與月光之普照，從聽覺、視覺的角度，織就了詩學精神的經緯空間。

詩人在自序中坦言：“詩詞的筆觸必須緊貼在時代的脈膊上，為時代而賦，為進步而歌。”《卻是多情笑我》是鐘與月的第二本詩詞集，他先后寫下800余首詩詞。從題材上看，詩人偏重于個體生命體驗，作品以小見大，手法上精準且克制，如“小院種春風，雨露情濃。幾枝月季半年紅。片片菜畦勻作去，手握蔥蘢”。（《浪淘沙》）他從自然界季節更替的宏觀，到一枝月季雨露生情的微觀，再到流連其間的生活妙趣，以小我、小院管窺大我、宇宙，以個體生命體驗感知自然的變幻。又如“又見雪紛紛，直到黃昏。傷春消息不時聞。乍暖還寒難作息，欲語無門。黃犬吠山村，少了溫存。農家心事向君論。憂地憂天憂歲月，苦煞老身”。（《浪淘沙》）“黃昏”“傷春”“老身”分別從時間、季節、身體三個維度講述慢慢老去的歲月，通過一場雪、一座村、一只狗，在無聲與有聲的相續交疊中，流露對農村日漸凋零的隱隱擔憂。

從詩詞表達方式上，盡管詩人以“老語徒周諄”自謙，實則是透過蘇東坡的藝術之理，解決詩與詩人的關系，在工作、游歷、抒懷、狀物、回憶中，用詩的方式觀察、描述生活。“微涼輕透，好風偏細，近水近山天地。擎天三樹涅槃生，千齡葉，幾番交替。昭明書卷，南朝禪唱，天籟之音漸逝。身心長遂晚云輕，款步過，西邊古寺。”（《鵲橋仙》）這首游歷詩借浦口惠濟寺三株歷盡滄桑的古樹，探討人的存在之于身心的意義。詩永遠是除不盡的余數，詩人不斷尋找生活與藝術的平衡。

在移情和回歸的過程，詩人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方法，本集中多有呈現。一是重句寫作。詩人在癸卯中秋所寫的一組七絕中以“又到萬人爭睹時”的相同首句起筆，寫人敘事，筆底生花，滿紙盡是樂觀向上的生活態度。詩歌創作中常有同題寫作，少有重句寫作，這里，它的效果在于“萬人爭睹”不再是一個抽象概念，而是一次次的多元再現，有點像電影的疊加鏡頭，仿佛有一群群人進入視野，不斷刷新你的閱讀印象。法國作家雷蒙·格諾的經典之作《風格練習》，嘗試以99種不同的方式書寫同一件事。盡管二者并不完全相同，但詩人的探索精神值得重視。二是遣詞中多用習語、口語。周氏兄弟寫舊體，常以打油自謙，但對詩詞創新與變革都不乏高見。鐘與月詩詞創作也特別關注真人白話，注意收集民間語匯，注重現代語境的化用，讓古典的形式和現代的語詞搭配起來，既直白又婉約，既風趣又多姿。

當下，人工智能的快速計算能力，可以達到詞匯量的最大量級化，而借助人工智能的工具寫作者長于搬運處理既有詞匯，但不能真實反映個體精神世界。“AI寫詩”能模擬詩歌的形式，卻往往言之無物或缺乏真情實感，從而陷入創作的困境。我們應該呼吁更多詩人以生長于自己內心的創造力回應信息時代的算法與工具，讓更多有人文情懷和文化底蘊的優秀詩作與讀者見面。

（作者系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