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布朗山的普洱茶最好，這是公開的秘密。比較通行的說法是山頭的不同，不同的山頭，茶的口感就不一樣。在勐海，大家都偏向這種說法，所以論道勐海普洱茶，大家講得最多的是六大茶山。古有古六大茶山之說，今有新六大茶山。

中國最大的茶葉市場在廣州。廣州的茶人更強調山頭之說，因為這種說法本身自帶神秘感。一個山頭就在那里，沒有誰能夠移動它，誰擁有了山頭就擁有了獨一無二的資源。所以最大的茶葉市場和最大的普洱茶產地，口徑是一致的。

也有不一樣的說法，福建的說法就不一樣。福建茶的產量更大，品種也多，制作工藝也更趨復雜。它的鐵觀音茶和巖茶同樣獨樹一幟，當然它也有特色鮮明的綠茶紅茶白茶。所以福建茶人會更強調制茶工藝。原料好自不待說，時令好也是先決條件。在此之上，制茶技藝則是斗茶的看家本領。因此，福建有最多的名茶品牌和制茶大師。福建茶更像是工匠的作品，尤其講求工藝手段和技法。

單論成茶的最后一輪，普洱茶講究的是曬。而福建茶卻有許多手段，諸如烘，諸如焙，諸如熏，諸如烤，當然也有曬。福建茶講求的是香氣，尤其在意提香的手段，不同的手段，香氣便也不同。所以福建茶總會花樣翻新，而普洱茶以不變應萬變，因為陽光變不出許多花樣。普洱茶只有亙古不變的陽光味道。

我離開布朗山很久了，雖然是布朗人，但我不是很懂茶。我不相信你說的福建人對茶的看法，再有本事的茶人，也不可能把同一棵樹的雨水茶做得比早春茶更好，也不可能把隨便什么地界上的茶做得比布朗山老班章的茶更好，神仙也沒有這樣的本事。

馬老師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題。他說他不明白，為什么在同一個地方，兩個山頭產的茶竟然會有很大差別。如果兩個山頭相鄰，同樣是南坡或者北坡，產出的茶沒有道理不一樣。我就想，也許天神造大地的時候用了不一樣的材料吧。我這么說，心里也不是很自信，畢竟山那么大，大地那么大，天神哪里會有心情在造地的時候去找不一樣的材料。馬老師說，可能也只有這么解釋才解釋得通。

還有個問題，我想了八十年也沒想清楚，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可以信服的回答。就是那些雞呀、豬呀、牛羊呀，它們也是天神造的嗎，還是我們人自己造的？我一直覺得，雞不是鳥，牛羊豬狗也不是野獸，它們各自是不同的東西。你認為我想的對嗎？我是個喜歡胡思亂想的老家伙，我發現我想的這一些總是沒有確切的答案。你和我不一樣，和別人也不一樣，你看呢？

按你的看法，普洱茶也不是樹了。野生茶樹應該還是樹，雖然它不能當茶喝，但它同時也還是茶樹，只不過它不是人栽培的，是天神造的。天神造的東西與人喂養的馴化的東西應該不是同一種東西，最大的差別應該就在這里。

你說得很有意思，差別在于是天神造的還是人造的。就像野豬長成那個樣子，我們不覺得奇怪。家豬的樣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神造的。雖然它們都叫豬，但是它們不一樣。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茶樹也是這樣。茶樹一看就不是天神造的，一看就覺得有人氣，跟人更近。還有苞谷木瓜蘿卜，一眼看上去就不像天神造的，一看就是人造的。人造的東西一眼就看得出來。

我去過許多產茶的地方，不同的產地，茶是不一樣的，我們的古樹普洱茶都是大樹，最高的有十個人那么高。而福建的鐵觀音很矮，我這么小的個子還不到我的膝蓋高。除了制茶的工藝不一樣，茶的味道也完全不同。

這也沒有什么奇怪，有的草細細瘦瘦，一點風就可以吹走它，有的草像大樹。我門外的那幾棵野芭蕉足有三四個人高。天神比人更隨意，他們造什么，造成什么樣子，完全隨心所欲。而人造什么總要先想好它是什么，該怎么樣，所以人造的東西總帶著想法和成見，不像天神造的那么自然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