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 野 之 歌

沿著留有車轍的雪地

往前推進

本來，是想朝向另一條通往松林的路

想象一下，如果順利抵達那兒

搖動松枝，那些雪花紛紛灑落

那該是另一種情景

無奈，完全被雪深埋

只好沿著這條被私家車輾軋過的臨河之道

深淺不一地

朝荒野奔去

此時，未結冰的河流

宛如小狗的尾巴

在光禿禿的樹杈間搖晃

雪地并不那么光潔

一些枯枝枯葉

留下斑駁的痕跡

而不遠處的曠野，空無人跡

它唯一的修辭是素凈

走了一陣，累了

停在原地，想象了一下

一直躺在那暖氣充盈的房子里

還不如

把這具不能擋住風寒的肉身

煉成一座荒原

眺望空曠處的雪

有好多年

像一個閉關的僧人

從高樓處陽臺

或者窗戶

眺望北郊一帶燕山的山脈

早在十天前

我就開始用手

好像我的手能變得無限長似的

就像當年觸摸燕山那裸露的山脊一樣

我站在窗戶邊

去觸摸遠處的雪

盡管那空曠地或樹木間的雪

只是映在玻璃窗上的圖案

但我的手

還是能夠感覺得到，并一把抓住了那雪粒

一陣冰涼又潔白的觸動

傳遍了全身

散 步

在樹木沉默的荒野里散步

那些事物

那些深潛于河底的云朵

是生活中的冥想者

朝東或往西

步行三公里甚至更短的距離

總會閃現

幾叢線葉旋覆花

在遠離嘈雜的野徑旁

在菜園的籬笆下

或者是狗尾巴草叢中間

它們在風中

搖曳的模樣：一對清澈的乳房

一 枚 硬 幣

一個人在荒野待久了

他就會懷疑

懸掛在路的盡頭的

那輪圓月

是他拋向空中的一枚硬幣

他停了下來

欣賞它

就像欣賞曠野里那枚碩大的孤獨

洗碗時所見

房間

每天都進來灰塵

總會被欲望攪起

那些不易被肉眼察覺的顆粒

很難掃除干凈

櫥柜里每個碗也都如此

洗滌之時

才能清楚地看見

碗沿有著某種程度的破損

就像斧頭剛砍伐過的樹木

留下那種新鮮的傷口

應該住在山上

紫色藿香薊靜靜地

開放

還有山徑旁

隨處可見的馬纓丹

從樹枝上

飄落一些鳥聲

你也許知道

站樁也叫立禪

即便站在半山腰

微閉雙眼

也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那類似內心深淵處的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