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在湖北和山西的文化交流中，有許多文化符號。譬如三國中的關公，出生在山西，但是人生的后半段，卻在湖北和荊楚之地；譬如歷史上有名的萬里茶道，湖北和山西都是其中重要的商務通道和節點；譬如山西有大槐樹的移民文化，湖北也有豐富的移民文化。不單湖北人的祖先中有很多是從山西大槐樹移民來的，而且湖北本身也是移民的輸出地。著名的“湖廣填四川”的移民文化就出自湖北黃岡。這些都已經成為影響中國甚至全世界的文化符號，寓意已經相對固定。譬如關公是信義的化身，被后人尊為“武圣”，與“文圣”孔子地位等同，等等。但是，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和變化，人們對這些歷史文化符號又會有新的認識。下面談一談近年來我在行走江河過程中對這些傳統文化符號的新發現和新認識。

一、在關公文化中水元素的發現

在三國文化中，關公首先是武圣，是戰神，他的傳奇往往與溫酒斬華雄、三英戰呂布、斬顏良誅文丑、過五關斬六將這些著名的故事聯系在一起。在上述典故中，關公是騎馬陸地作戰的，這似乎成了人們印象中固定的形象和符號。但是在湖北，在荊楚大地，關公的故事有許多與水聯系在一起。譬如赤壁之戰前他在鄂州的樊口操練水軍，譬如他在樊城水淹七軍，等等。這些著名的歷史典故，往往會影響一個地方的文化，表現在地名、民風民俗及文化心理等方面。下面用兩個例子來說明一下。

1.在鄂州的地名中看見關公和水文化的元素。

看過《三國演義》的朋友們都知道，劉備和諸葛亮在火燒新野之后開始撤退，他們帶著部隊和十萬民眾，先到樊城，襄陽，又敗退到當陽，多次被曹操擊敗，但這支敗軍中沒有關公。關公被諸葛亮安排，先行一步，到江夏和劉表的大兒子劉琦會合，之后到鄂州樊口訓練水軍去了。

這支水軍隨后在赤壁之戰中建立功勛，并且成為后來蜀國水軍的基礎力量。

在鄂州，至今有磨刀磯、下馬湖、拴馬樁這些地名，就是因關公訓練水軍而得名。

2.在嘉魚陸口發現的三國關公文化和水元素。

嘉魚的陸口是赤壁之戰中孫劉聯軍布防的地方，是孫劉聯軍的屯兵地，但是因為赤壁——也就是曹操屯兵的地方——太有名，這些年在開發旅游，而陸口因一江之隔沒有開發。在這個區域，在江邊，關公的水軍從樊口訓練完畢，和周瑜魯肅如何會合，如何分工布防，僅從現在的地圖是無法看出的，當地的地方志專家和祭祀關公的民俗中卻保留了下來。

我在調研中有幸碰到魯肅的后代，魯肅的第六十七代孫，農業局退休干部魯運江先生。他多年來研究三國，考察三國，著書立文。我們一起跑完了赤壁之戰前雙方一百多公里的布防情況，他解答了我很多問題。

他帶我參觀了魯肅墓地以及魯肅后人居住的村落，帶我參觀了當年周瑜魯肅和劉關張諸葛亮百里布防的區域，專門給我講述了赤壁之戰這個重大歷史事件和長江，和水的關系，解開了我很多疑惑。

譬如，曹操的軍隊和孫劉聯軍為什么要守在赤壁和陸口兩岸對峙布兵？他們為什么不繞道上游或下游，渡江到陸地，避開水戰，而打陸地戰？

一個生活在現代的作家如果用現在的長江形態去理解當年的戰爭，當年的官道、馬道、水道，那是行不通的。我們行走的過程是持續發現的過程，也是向歷史和江河學習的過程。

二、商業文化中的關公元素和時代意義

湖北是萬里茶道的重要節點，襄陽剛好在萬里茶道的中間。當年福建武夷山的茶葉，經江西進入湖北，從長江轉漢江，一直到襄陽、鄖陽一帶，大部分走水路，再轉陸地進入河南、陜西、山西等地，運往現蒙古、俄羅斯和更遠的中亞和歐洲。近年來，我在長江和漢江的行走中考察了這些河流沿岸的古鎮，對商業文化中關公文化符號又有新的認識。這些古鎮因為水運的沒落現在多已凋敝，但是當年的商務會館大都還保留著。其中以山陜會館、江西會館、湖北的黃州會館居多，這些商務會館里大多有戲樓，里面大多有關公塑像。在我們中國文化里，關公還被奉為財神。關公為什么和財有關系？關公和財的關系有真實的邏輯還是牽強附會？我在這些商務會館里找到了答案。是的，財富是需要力量的，財富是有風險的，財富需要公平正義，需要誠信忠義，因此關公的形象經后代商人傳播并且再創造，影響越來越大。當今，我們進入一個財富創造的時代，幾十年來我們以經濟建設為中心，更應該重新理解關公這個文化符號。關公的信義、忠誠對商業有巨大的影響，是中國文化對世界文化的一個貢獻。

三、關公文化和轉型文化

我在嘉魚調研時發現，目前嘉魚正在主打二喬文化，有和二喬有關的公園，地名，美食等等，原因是周瑜曾在嘉魚陸口屯兵訓練水軍。定位美人文化，是地方經濟文化的一個舉措。

我和魯運江先生共同認為：作為孫劉聯軍的故事發源地，“聯合”應該是一個重要文化核心，嘉魚放棄“聯合”文化，沒有開發孫劉“聯合”中的核心文化，是一大遺憾。在當今的商業文化為主的時代，“聯合”，合作，非常重要。

眾所周知，劉關張三兄弟曾經被曹操打散，他們在古城會合后借兵偷襲曹操，又遭遇重大的失敗，倉皇逃跑到漢江邊，劉備差點自殺，被關公勸住。他們在漢江邊決定去投奔荊州的劉表。這一段文字在《三國演義》的第三十一回，只有短短幾百字篇幅，但這一決定是《三國演義》的轉折點，劉備這一支人馬發生了轉型，才有了火燒新野、三請諸葛亮、赤壁之戰和后來的三國鼎立。這一決定對關公也有里程碑的意義，關公過漢水進入荊楚大地是他人生的轉型。

渡過漢水到達荊州后，關公從此轉型打水戰，才有了樊口訓練水軍，參與陸口布防水軍和樊城水淹七軍。

關公的轉型是關公這個文化符號多元性的一個重要原因。在三國中，關公是多元的，豐富的，他可以和劉備張飛結為異姓兄弟，他可以和敵方陣營的曹操、張遼為友，這是義的層次和境界。這種多元性以后擴展到很多方面，譬如關公還是跨越儒釋道，跨越神界的神靈，等等。

我們這一代人是改革開放的兒女。我們是和巨大的社會轉型連為一體的，我們的文化符號里面有著轉型的基因，這是我們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