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勇 （攝影：許培鴻）

從東門進入北大校園，“青春版”《牡丹亭》的氛圍感直接拉滿：路兩旁的道旗廣告直通百年講堂，而講堂前的廣場上，更是赫然矗立著“牡丹還魂”視覺藝術展的巨型海報，更有左右排列著多幅劇照海報——像極了一出劇目，從娓娓道來的楔子，到華彩與精湛的高潮。而這段從序章到高潮的歷程，亦像是“青春版”《牡丹亭》面世20年來的道路，在此刻享受著獨屬于它華彩樂章。青春版《牡丹亭》從2004年首演至今已經是第五次來到北大，演出票一如既往地很快售罄，9月13日晚，當白先勇身著中式禮服，在北大學子的簇擁下步入百周年講堂李瑩廳，熱烈的氣氛一如從前，美好得讓人忽略了二十年來的光陰流轉。在大美昆曲面前，時間仿佛凝固了：20年過去了，演員從青澀逐漸走向成熟，觀眾也從青年步入中年，但青春版《牡丹亭》依舊青春，它持續吸引著一批又一批的年輕觀眾。

《牡丹亭》是昆曲演出史上被搬演最多的劇目之一。曾幾何時，“大師版”“典藏版”“傳承版”等各擅勝場，而青春版《牡丹亭》在業內被稱為“白牡丹”——從劇本到舞臺各個角落無一不凸顯白先勇的美學品位，也是上演時間最長、影響力最大的版本。的確，相較于一個擁有600年歷史的劇種，一出400年前的劇目……20年對于一部舞臺劇而言，也許不算“歷史悠久”，可20歲恰恰是一個青年剛剛長成的樣子，活潑天成，未來可期。20年7000多個日子，他們演出了500余場，累計80萬觀眾，六成是年輕人，走進40所高校，足跡遍及歐美等地。

作者:白先勇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4年09月

而這一切，全都被詳實地記錄在白先勇主編的新書《牡丹花開二十年》中，該書由作家出版社出版，集結了80位撰稿者，收錄了200多張珍貴劇照，并配以60萬字，全面展現了這部昆曲巨作的藝術魅力和文化價值。

如果說1956年的《十五貫》是一出戲救活了一個劇種，那2004年青春版《牡丹亭》的意義不單單在復興昆曲，它對整個戲曲生態影響深遠，也為中華傳統文化的復興作出了貢獻。從青春版《牡丹亭》到《白先勇細說紅樓夢》，白先勇先生一直致力于復興、傳播中華傳統文化。近日，白先勇在北大接受了中國作家網等媒體記者的采訪，細述了他對AI時代的傳統文化復興、傳播以及文學發展等話題的看法。

87歲高齡入駐“小紅書” ，讓年輕人愛上傳統文化

在青春版《牡丹亭》20周年紀念演出的前幾天，87歲高齡的白先勇入駐“小紅書”這個年輕人聚集的社交平臺。僅僅3天，粉絲量就已達到5萬，很多粉絲自小便是白先勇的書迷，紛紛留言說“有一種穿越的感覺” “特別喜歡白老師的文章”“老師你太可愛了”……而獲贊最多的一條內容標題為《劉姥姥進大觀園，就像我們進迪士尼》，粉絲們評論說“又多了一個了解紅學的窗口”。

被問及是如何想到注冊成為“小紅書”用戶時，白先勇告訴記者，他認為中華傳統文化的傳播在年輕人當中顯得格外重要，希望年輕人能接觸并喜歡上《牡丹亭》《紅樓夢》等傳統作品，“尤其在急速變動的AI時代，中國的傳統文化需要在年輕人心里扎根，這樣才不會被我們自己創造出來的高科技牽著鼻子走。”

面對《牡丹亭》《紅樓夢》越來越被更多的年輕人接受和喜愛，以及當下很多年輕人轉而向傳統文化中找療愈的狀態，白先勇認為，這是一種人們對中華傳統文化的集體覺醒，“19世紀以來，我們中國傳統文化似乎一直處于劣勢，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想恢復這個文化傳統，我只是恰好做了這件事情，喚醒了他們心中的火苗”。

雖然在大學時，白先勇念的是外文系，并且以研究西方文學為主，但他早在中學時期就對中國傳統文化很感興趣，熟讀古詩詞和《紅樓夢》《西游記》等古典名著。他告訴記者，自己平時也會去中文系聽課，比如葉嘉瑩先生的唐詩課，傳統文化的種子就是那時在他心中扎下了根。面對“莎士比亞在世界范圍內人盡皆知，可湯顯祖卻熟悉者寥寥”的現狀，他回憶起在加州大學教書時，大學一、二年級有一門必修課《西方文明史》，白先勇呼吁，“我們的大學課程也應當及時安排上《中華文明史》，以此為根基，讓學生們了解中國的文學家、藝術家，我們要知道我們的過去有多么輝煌的歷史，這樣才能增強文化認同感。”

從杜麗娘到黑神話， 傳統文化海外傳播未來可期

傳統文化在當代年輕人群體中的傳播很有必要，而助力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出海、向世界傳播也同樣重要。9月13日，白先勇在北大作了一場名為“青春版《牡丹亭》西游記”的講座。從早期的籌集資金、赴美演出，再到歐洲巡演，直至悲劇的發源地希臘……昆曲《牡丹亭》獲得了包括蜚聲國際的戲劇專家等各界人士的一致好評。白先勇在《牡丹花開二十年》中寫道：“我相信一種表演藝術美學達到一定標準就會超越文化、語言、國族各種阻隔為世人接受，昆曲的美學就達到了這種標準。”

如果說1930年梅蘭芳訪美拉開了中外戲劇文化交流的序幕，那么白先勇帶領青春版《牡丹亭》在美國、歐洲等地的巡演，在中外文化交流史上寫下了輝煌的一筆。“西方人對于中國戲曲的了解止于京劇，他們沒想到比京劇早三四百年，中國已有像昆曲這樣精致成熟的劇種了。”講座當晚，白先勇一張照片一張照片地帶著現場觀眾回憶交流中的一幕幕，全程兩小時毫無間斷，收獲了現場北大學子一次又一次的掌聲。

上個月，取材于四大名著之一《西游記》的《黑神話·悟空》火遍全球，白先勇也注意到這一文化現象，他笑稱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傳統文化形象通過游戲等新興媒介傳播到世界各地。

當晚講座結束后，意猶未盡的學生在報告廳排起長隊，等待白先勇在自己珍藏的書上簽名。的確，很多人最早知道白先勇是通過文學。他的《孽子》《永遠的尹雪艷》《臺北人》《紐約客》《樹猶如此》等小說、散文作品被寫入中國20世紀文學史，感動著一代代年輕人。此次北京之行，白先勇特向中國現代文學館捐贈了自己所作“序”和評論《牡丹亭》《紅樓夢》的珍貴手稿。對被問及文學在AI時代的發展趨勢，白先勇笑稱，“文學史就是天才的合傳。文學沒有界限，現代年輕人有他自己的世界觀，我相信文學天才隨時都可能橫空出世，讓我們一起等待第二個曹雪芹的出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