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上午，37名網絡文學作家參加全國青年作家創作會議“推動網絡文學高質量發展”平行論壇。人工智能發展對網絡文學創作的影響、人機協同創作的可能性、網絡文學作家如何面對技術變革等話題成為大家熱議的焦點。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邵燕君作為特邀嘉賓參加論壇。論壇由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主任何弘主持。

經過近三十年的發展和沉淀，我國網絡文學用戶規模不斷擴大，作品類型融合創新，傳統文化題材和現實題材創作成為創作熱點，網文出海成績突出，主流化、精品化進程加快。盡管如此，近兩年來，AI技術在創意和文藝產業的應用愈加深入，新技術的更迭已然不可避免地沖擊到了網絡文學。AI是否能夠代替人工寫作？網絡文學會不會就此衰退？網絡文學界進行了更為理性、務實的思考和探索。

主動適應科技發展，做網絡作家擅長的事

“任何新形式的出現都需要內容來支撐，內容依然是核心，是所有文化衍生產品的源頭，處于最上游的位置。”網絡作家唐家三少認為，網絡文學應該適應技術發展，擁抱新技術，發展新型文化業態，比如和短視頻更好地進行結合，以短劇形式做好優質內容轉化。對作家個人而言，他建議嘗試定向改編，找到適合自己作品風格的動畫、電視劇、短劇等不同形式的改編路徑，確定一兩個方向琢磨、深耕，提高改編的成功率。“網絡文學對競爭激烈的市場環境并不陌生，AI以及‘元宇宙’概念的出現伴隨著宏大的世界觀，這都是網絡作家擅長做的事情，也是網絡文學可以做的事情。”

當前，國內已經推出文心一言、訊飛星火、閱文妙筆以及作家助手妙筆版等多種大語言模型。AI寫小說也已成為現實，比如華東師范大學教授王峰攜其團隊發布的“大模型長篇小說創作系統”，模仿網絡玄幻小說推出了國內首部人機結合長篇小說《天命使徒》（字數超100萬）。邵燕君認為，在人機協同寫作中，人和AI各有優長且各有限度。建立人機協同寫作有兩種方式：一是導航性的寫作，二是探索性的寫作。在導航性的寫作中，主要由人指揮AI，比如搜集資料、輔助聯想、進行部分段落輸出等。“在這一方式中，人作為導航系統，但AI未必平庸，主要看人是否有能力調教出更生動的AI敘事模式。”而探索性的寫作需要跨出一點“人類中心主義”，承認AI比人更有見識，因為“AI能夠閱讀的文本數量遠超人類，很有可能跳出個人的視野范圍，并有可能真正成為人類的工作伙伴”。但AI最不能提供的是人類鮮活的生活經驗。

AI尋求最優解，而創作是手中的風箏線

作家本人的創作和AI寫作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呢？在網絡作家愛潛水的烏賊看來，AI尋求的是最優解，是模仿最優秀的作者的一個模板，但文學并沒有確定的答案，沒有固定的路徑，也沒有最優解。“我的創作主要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我內心的情感，這是我創作的根源和精神家園；另一部分就像是我的手中握著風箏線，風箏在天上飄，去了不同的地方，見到很多東西，能夠得到很多體悟。如果我跑得夠快，AI可能就追不上，因為我見到的東西、我在這個過程中感受到的情緒，AI都不知道。”人是復雜的，AI無法編織人的人生。對文學作品而言，有時候更寶貴的是作者本人的創作個性，它不一定是最優解，不一定最高效，但能讓讀者感受到作者創作時的心態和情緒，從而挖掘出內心情感和人生經歷的獨特性。

“文字是表達客觀世界和主觀認知的方式和手段，當它被賦予思想和情感時才可稱為文學。” 網絡作家會說話的肘子談到，網絡文學創作一個最重要的門檻是“代入感”，這是一個很高的門檻，代入意味著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寫出讀者能代入的文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許多網絡作家投入了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做到了這一點。至今仍膾炙人口的中外名著之所以成為經典，也是因為作者字里行間的思想和情感使這些故事歷久彌新。他相信，對網絡文學而言，無論是對過去寫作模式的淘汰，還是今天面對AI的沖擊，網絡文學都有其立足根基，未來的十年一定是網文精品化的十年。“我今天聊到了精品化，但我還有更大的野心，我希望下一個十年，坐在這個位置的新人聊的不再是精品化，而是網絡文學的經典化。”

多元題材共生，網絡文學未來可期

諸多過去被視為“超前”的技術如今不斷化為現實，同時也為科幻創作者提供了更多的創作靈感、創作素材以及更多的創作方向。面對新技術的沖擊，深耕科幻題材創作的網絡作家遠瞳看到的是積極樂觀的一面：“科幻作品比任何一種幻想作品都更受到現實中技術發展、科學思想的影響。每一項新技術的出現，對于科幻作者而言其實都可以視作是新‘點子’的出現。在現有技術的啟發下，積極幻想技術的未來和未來的技術，本就是科幻創作的重要規律和方法。”遠瞳認為，隨著產業的不斷發展成熟，再加上AI技術的助力，工業化的IP轉化模式正逐漸成熟，這也在某種意義上成為了網絡科幻文學的另一個新機遇——產業的成熟意味著IP轉化效率的提升，AI技術的介入意味著IP轉化難度的降低和質量的提高。同時，技術的不斷進步以及全民科普水平的不斷提升，對科幻作者本身的能力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近年來在科幻領域嶄露頭角的作者非常年輕，且年齡還一直在不斷降低，這正是因為他們更快適應了技術飛快發展的大環境，不斷更新認知，為作品搭建了更嚴謹、更現代、更合理的知識體系。

網絡文學龐大的創作隊伍不曾因為新技術的沖擊而停下自己的腳步，原本的類型題材仍在日更不斷中悄悄生發著內外部的新變，豐富著網絡文學的版圖。網絡作家冰天躍馬行在歷史悠久、文學資源豐富的隴原大地工作、生活。在她看來，任何時代高質量的文學精品佳作都不會是機械式的流水線產品，它是一個作家將自己的身心完全托付、日夜打磨出的帶有明顯個人氣質的原創作品。“僅僅是敦煌這顆絲路明珠就足以滋養我。對這片土地有熱愛、有期待，才能寫出不一樣的具有地域特色和社會價值的現實題材作品。”網絡作家紅刺北近年來發現，女頻創作逐漸跳出了傳統言情題材，女主不再只是圍著愛情轉的單一形象，許多作品開始展現女性的多面性，可以善良，也可以自私，可以樂觀，也可以迷茫……她們更像活生生的人，有完整的成長故事線。當一個立體復雜、血肉漸豐的女性形象出現時，吸引的不光是讀者，也許還將繼續通過IP改編，擴大影響力，再一次完成女性自我表達的更新與傳導。

與會代表還就青年網絡作家的使命擔當、加強網絡文學現實題材創作、網絡文學出海等話題進行了探討交流。AIGC時代的危機與挑戰固然存在，但挑戰正是機遇本身，有務實的基底，網絡文學不懼挑戰。跨過去，一個更加繁榮的未來在等待著網絡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