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

春夏交替

桑葉橢圓形的舌頭在風中轉動

一路跟隨著它們，我想聽一聽

大地的嘴巴，會說些什么

天空中，太陽下

在睡眼惺忪的晨光里

星星之野、明月之城

成熟的桑葚、低處的嘴唇

春蠶沒說出的

被一根絲牽走

我沒聽懂的

風都會明白

《從一粒果實開始》

從一粒紫色的果實開始

然后，愛一株碧綠的樹

愛樹上的葉子，再去

愛一粒粒嫩嫩的桑芽

成熟的桑葚回到地上

低處的嘴巴不聲不響

夜晚，它們是否會飛起來

成為顆顆閃閃爍爍的繁星

愛，從愛一個女兒開始

最終愛上她全部的親人

《蕩漾》

春風蕩漾。一整天

我都在蠶桑小院里

揮汗

如雨

持鍬鏟土，給新翻的土地

和生長的菜蔬，澆水，施肥

水木流轉。草葉沾滿褲管

鳥鳴聲，由獨唱

變成了合唱

身旁，桃樹紅碩的花朵

一面面迎風展開的旗幟

花瓣，輕微擺動

跟著轉動的陽光

滿臉汗珠，不斷

調整著自己的位置

三月的蠶桑小院春風蕩漾

只有土地，值得我

一次次彎下腰去啊！

為秋天的滿院花香

掘開一個巨大無比的樹洞

一粒漢字，落地生根

《喜鵲叫》

桑樹筆直的枝條顫動

雨聲中，聽見喜鵲叫

一聲，一聲，又一聲

一只喜鵲梗著脖子，只為

把雨聲和春天一起叫大

雨聲中，聽見喜鵲叫

葉子一片一片長出來

原本有些慢條斯理的雨

好像跟著快了，也遠了許多

《立春》

請讓我：以水為刀，劈開

這冬天的最后一塊堅冰

請讓我：以掌為刃，削掉

石頭上那最后一粒浮塵

立春，石頭上還沒長出苔蘚

地底的蚯蚓已在搖動著泥土

在早晨移動一副破舊的窗子

一陣陣更凜冽的風吹向了我

哦哦！這天上人間的必然連接

呵呵！這青山流水的意外重逢

用停在屋頂的殘雪點燈！呼喊著

我把這一條躲藏的道路接回春天

《最干凈的雪才配來到人間》

并不是每一顆雨點都能來到桑園

所以在海邊，我才看見那么多

跛著腿的水滴，看見一尾尾

掛在樹枝、不留下回聲的魚

并不是每一片雪都能落到地下

那些沾著草葉、帶著泥點兒的

沒到地上就融化了，有一些

在半空中，就早已無影無蹤

浪跡一世，誰知生命何時終結

歌聲，最終會被誰接走、收留？

在沒真正落到地面之前

雨雪的命運都是不確定

天空的影子虛化。最終被否定

只有孤獨深刻的靈魂會被記得

只有那含著滿口雨水的白雪

才配落到這干干凈凈的人間

【 姜樺，20世紀80年代末開始創作。出版詩集、散文集10余部。獲得過“紫金山文學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