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騎士的傳說是一位有較大上升空間的網絡奇幻小說家。如果把他的《修真聊天群》和《萬界點名冊》放在修仙小說下的都市異能這一子類型進行審視，那么他的創作和相對成熟的古典仙俠、幻想修仙、現代修仙以及洪荒封神等相比，呈現出了一定的寫作個性與美學趣味。

所謂都市異能小說，大體上是書寫生活在現實空間里的平凡人偶然交上好運，不斷受到道仙等的恩澤，擁有超人稟賦和特殊能力后人生開掛，不僅個人逢兇化吉、心想事成，還能仗義解決現實生活中的各種“現代病”。這一類小說作為現代都市大眾的“白日夢”，側面反映了現代人在現實面前的挫敗感和無用性的自反心理，這一類網文以心靈雞湯式的表達方式和滿足現代人的趣味書寫策略而具有較大的接受市場，雖然其美學與思想價值有待進一步沉淀。

異托邦世界設定。奇幻小說最大的特點和敘事優勢就在于營構與眾不同的幻想世界。這個幻想世界一方面具有不可知的新奇和神秘性，在敘事上提供天馬行空的表達自由；另一方面則要具有社會實踐的、此時此地的、人我交互的現實性，在接受上打造便于讀者進入的代入感。這兩個本不搭界的世界通過“金手指”技巧聯結起來，形成一種“真實的幻覺”或“幻覺的真實”的文本奇觀。《修真聊天群》一方面虛構了宋書航的大學生生活這一現實世界，圍繞宿舍、操場、教室等具體學習與生活空間，展現宋書航和舍友們上課、考試、運動會、聚餐、旅游、交友等現實場景；另一方面則通過“九洲一號聊天群”這個金手指，講述了宋書航和黃山真君、白真君、藥師、山河散人等一大批道友們在神秘島、靈跌島等虛化空間或現實中常人所不能至、看得到的寺廟和荒野之所，煉丹、修功、學法和辟邪的修仙故事。因道友們要尋找煉丹藥材，要修煉各種功和掌握法器，還要匡扶正義，或救他人于困厄，就不得不在如上的異空間（與凡人能見的現實空間相對）展開修道空間敘事。不僅僅主角宋書航可以在這兩個空間自由穿行，而且像羽柔子父女因要修煉升級也會從靈碟島（異世界）來到書航所在的H市（現實世界），白真君也從閉關兩百年后的大山里來到2019年的H市開啟現代生活。因為要適應現代生活，白真君需要學習使用現代電器設備和現代交通工具等，特別是他學開轎車、開飛機和開拖拉機等場景，把現實與虛幻交織起來，一會兒是現代工具，一會兒是御劍手法，讓飛機進入太空撞到空間站，讓拖拉機和跑車比賽等橋段令人感到腦洞大開。而在《網界點名冊》中， 主人公的妻子周一到周五叫沈畫眉，幫許奇寂（熊霸）處理生活與工作上的事兒；但到周六、周日則變成齊伊珊，幫助他開發“腦殼突破器”，這就把現實、修真和科幻三重世界結合了起來，別有趣味。圣騎士創設的世界觀，把古典世界的文化因子、現實元素和科幻構件混合起來，改變了以往幻想小說單一性世界背景的設置方式，讓人物穿行在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多重空間，既有神秘感，又有代入感。

別出心裁的配角定律。網文寫作一般遵循主角定律，要求主人公是人物關系網的中心，是所有大事件的核心人物和一般性事件的參與者或者關聯人物，所有的書寫都要圍繞主角展開，以突出主人公的性格、思想等，讓他展現英雄的光芒。作為非典型爽文寫作，一方面圣騎士的傳說在《修真聊天群》中遵循了主角定律，寫一個平凡而善良的大學生因誤入修真聊天群，從此否極泰來的系列升級流故事。小說從開篇到結尾，宋書航一直是敘事的主脈和主線，以“九洲一號聊天群”這個異世界朋友圈和大學舍友這個現實交際圈為雙圓心，講述他如何從邊緣到中心的成長發跡過程。但是閱讀整部小說，不難發現作為主人公的宋書航性格并不鮮明和飽滿，我們除了知道他是好人和幸運兒、做事總是比較被動、被別人牽著鼻子走外，似乎并不能對他有更多的認知與想象。相反，圍繞在他周邊的一些配角倒是性格鮮明、行事果斷，給人留下較為深刻的印象。比如性格果敢、行事風風火火的羽柔子，神通廣大、掌握全局但頗有脾氣的黃山真君，刁蠻任性、鬼點子多多的京巴豆豆，隨性灑脫、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和喜歡嘗試的白真君等。這種人物塑造上的偏差在《萬眾點名冊》中也比較明顯。作家本人曾說：“我選擇的人物塑造，就是給主要的配角一個‘特殊性格’標簽，或是有某種特殊的能力，或是有某種特殊的愛好，或是修煉某種特殊的功法。這些與眾不同的能力或是性格，就能讓人比較省力地記住這些配角。”我們不妨把圣騎士的創作中有意為之的主配角刻畫偏差稱為配角定律，讓它和習慣上的主角定律相映成趣。

群聊式的多線敘事推進。從敘事學上講，在一個相對固定的空間里，人和事自然有限，這就勢必限制了故事的長度。傳統小說家為克服這個問題要么采用漫游式敘事（如《西游記》），要么采用三部曲形式（如家族小說）。網絡作家們在百萬字以上的網文篇幅里采用 “打怪升級換地圖”的敘事模式，每換一次地圖，主人公就到新空間開始新征程，于是敘事線就拉長了。但在《修真聊天群》中，敘事的中心地點還是現實的H市，雖然主角可以暫時跑到毗鄰的J市，或者去鄉下和郊區等，但這個空間范圍變化并不大。為了宕開這個地圖，他也會和其他道友去神秘島等異空間活動。但小說整體上并不是“換地圖”的空間思維，而是以個人的煉丹、修功和得法等修真業務為敘事核心，以品級提升為敘事動力，以聊天道友們的交往為展開線索，形成了多線并進的敘事手法，讓故事變得豐富多彩。這些修為不僅是升級的，也有層次性，在客觀上形成了敘事的復雜性，雖然暗敘事上是升級敘事特色，但整體上還是多線敘事。

當然，從作家風格和寫作個性上講，圣騎士的傳說還有較大上升空間。每一種成熟的小說能長銷和傳世，一定是堅定和鮮明地反映了我們時代的情感結構，傳達了深沉的價值追求。圣騎士的傳說筆下的主人公性格不夠鮮明，傳遞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也比較模糊，閱讀爽感后能回味的似乎也不多，這多少與小說的價值追求有所缺陷相關，可見其創作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

（作者系上海大學中文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