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

金色的陽光，斜照在檸檬樹上

它不是你在窗前看到的那株

 

在八月的山坡地上，你和衰草

坐在一起，這個秋天才顯得完整些

 

黃昏是無用的，你未完成的一首詩

也是。夕陽并未墜地，是被山峰接住了

 

沒有大聲喊痛。有人喃喃自語

要是你沒有走丟多好，一起坐在山坡上

 

聽山泉奏月，星子三兩顆就可

孤懸在天的一邊，你一抬頭就可以看見

 

 

《野菊花》

夢中的人并未開口說話

走近后，他也沒有認出我來

他忽又飄走了，手中握著一束野菊花

那是山野里的孩子們摘來的花

我逢人便問：有沒有見到我走丟的老父親

 

你可登過縣城東二里江背的青云塔

蒼穹在上，碧蕪在下

你可曾見過夕陽下孤單的歸雁

我都還來不及問

古塔毀于何年，也不得而知

只有樹依舊，風吹影動

 

山風一直在吹

吹清晨的鐘，又吹黃昏的鼓

還吹著我衣裳中的野菊花

 

 

《密林》

蟬鳴黏在樹枝和葉片上，你取不走它

知了從這棵樹飛到那棵樹

 

密林一直都在，有時它就在你的幻覺中

你奔跑，總是有人在身后追殺

 

舊樹樁也還在，你確定

它再也長不出一片嫩嫩的葉子來

 

手拿羅盤的風水先生，穿過密林

他在為亡者選一處絕佳的居所

 

當月色與石上流動的清泉

竊竊私語時，沒有比這更安靜的去處

 

 

《適度》

三月將盡，面對繁花

我有適度的暈眩

我還有不想對你說的秘密

去掃墓的女子，取下手上的配飾

我在夢里遇見了她

解鈴之人，又把鈴系上

有人在江邊站立

他要把流水送到下游去

有人在更遠處垂釣

哦，他要把一江春水釣起來

此時，波光還沒染上暮色

卷軸還沒卷起。路邊的茶亭

過一會兒，趕路的人

會在這里歇腳。當暮鼓

再敲響一遍，天色就會暗下來

 

 

《寒露》

一草一木并沒有矮下去

在小鎮。也不再臥聽松下吹來的晚風

 

換了涼席。換了曠野下的一朵黃菊

換了杯盞和老家的米酒

 

黑屋里作畫的是誰？在夢中

一道亮光在移動，畫布上有腳印

 

你寫下的字，也有了涼意

在白日里。山門還沒開，香客未來

 

有多久沒去南山寺了

上山的石階，也不想數有幾階

 

露水更重否？也不再問了

寒鴉數只，會在下山的途中飛過來

 

 

《白露之詩》

玄鳥北歸。也不全是從

這片林子里飛出

有一只是從古詩里

還有一只是從你眼中

 

露珠有了去處

清晨的草尖、樹葉和菜地

 

你在江南。南來的鴻雁不歸你管

滿身是刺的秋葵也不歸你管

秋涼更不歸你管

但這首詩如何結尾歸你管

 

一切美好的事物

都將有一個好的去處

 

 

《大雪》

要落就再落大些

封了進山的路

驚飛了山頂寺廟飛檐上的鳥

是鐘聲穩住了危亭

是片片雪花在飛舞

分不清是鐘聲落在雪花上

還是雪花落進鐘聲里

今日大雪。你在林中等

一聲虎嘯傳過來

你在等樹枝折雪，落下來

落下來的還有舊年的雪

和琴弦上嗚咽的音符

婦人在路旁把折斷的樹枝捆起

近看是桉樹的枝

細嗅是闊別已久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