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六七十歲的老人，某日觸發了一段二三十年前的生活記憶。那段在一個叫直溪的鄉鎮生活，是那么生動鮮明。那段進行人口普查的工作經歷，是那么具體實在。那段生活經歷中的情感與思考，是那么獨特不羈。

當然，文學作品是想象的，作家最大的才能便是想象力。常道文藝作品來源生活，高于生活。其實，作為文學作品，特別是小說作品，就算作者寫的是一段真實的經歷，照搬生活總也出不了好作品。須經過見山是山見水是水，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到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山的高境。一般見山是山見水是水的作品，層次都比較低。通過想象，山不是山水不是水，作品有著了異樣的形態，但有時會顯得虛，會顯出編造的痕跡。作家只有把想象還原于生活，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作品中自成一體的典型環境與人物，是想象的卻又是真實的，融著思考，又似乎能感受到作品情境之上的隱隱的形而上的翅膀。

我在三十多年前，曾掛職到我母親籍地金壇縣，那里也曾是我插隊和工作過的地方，我也一直稱之為我的故鄉。金壇縣里也有一個鄉鎮名為直溪。我不想在這里談，哪些情節與細節是真實的，哪些情節與細節是虛構的。我不想在作品之外制造虛玄來吸引讀者。作品是想象的，我還想指出在作品中主人公有時也會疑惑，他所想到的事物與名詞，都不是那個特定年代所有的，這也許便是現代藝術的表現手法，這也許便是將過去現在未來融于一時變化色彩，這也許便是人內心世界的遼闊寬廣。如硬要給嚴謹的讀者一個說法，那便是：這記憶的人生，不是作者我記憶的人生，乃是作品中主人公記憶的人生。一個常年于內心生活的老人，他的記憶往往會混淆時空吧。

提到內心世界，我想談一點創作想法：有那么十來年，我基本上在寫與圍棋有關的作品，如《黑白》與《黑白·白之篇》的長篇，如棋語系列的中短篇，那表現出了我與其他作家不同的人生思考與表現。到了一定的年齡，有了一定的創作經驗，我便不再寫與其他作家相同的東西，我要寫我的自我，獨特的自我。與棋相交類的作品寫多了，我想有新的變化，與自己以往不同的變化，但依然要是我所獨特的，我把筆觸進了內心世界。外在的人生故事容易相近，而內心世界更寬更遠更具色彩。于是我的上一部長篇為《念頭》，眼前這一部長篇雖也寫到了男女主人公下圍棋，便更主要的是寫主人公的意識與思考，這有了哲學的意味，并非思考便具形而上，但內心世界便隱約有著了高遠的情境，如見那形而上的若有若無的淡青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