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種新的文學形態，網絡文學不再是與傳統文學相對立的異物，它已經全面融入中國當代文學的洪流之中

——馬季

隨著相關文化產業鏈的升級完善，網絡文學已經成為當代流行文化產業領域的主要生產者，而且由于現象迭出，內涵豐富，相關話題也頻繁成為了文化熱點。中華讀書報近日邀請三位研究網絡文學的專家和七位網絡文學作家，梳理2021年網絡文學的熱點變化，分析展望2022年的整體趨勢和網文研究潮流。

歐陽友權：中國網絡文學高質量發展出現拐點

2021年是中國網絡文學高質量發展的拐點之年。整個行業的面貌、格局和生態均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這些變化在大的方面有：一是國家出臺文件，治理文娛行業亂象，網絡文學出現多元聯動的治理格局，促進了網絡文學行業環境的凈化與優化；二是獻禮建黨百年，建黨精神為網絡文學樹立價值航標，網絡文學加速走向主流化和精品化；三是現實題材創作從倡導走向實踐，網絡文學自覺承擔歷史使命，與時代同頻共振；四是創作隊伍不斷壯大，90后、95后成為創作主力軍，迭代加速，彰顯行業活力。

此外，網絡文學還出現了線上經營增速放緩、產業鏈“下游倚重”的趨勢。

在政策引領、平臺賦能、市場驅動、技術加持和作家努力之下，網絡文學已日益成長為文藝的有生力量和時代文學的潮流。網站平臺力圖擺脫流量思維和利益至上對高質量發展的掣肘，網絡作家賡續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增強社會責任意識，通過提升自身文學創造力，走向品質化寫作。

隨著網絡文學輻射圈的擴大，在世界疫情“宅生活”的背景下，我國網絡文學出海迎來了新的機遇，借助國家增強國際傳播力的政策利好，正在加快出海腳步，進一步擴大中國網絡文學的全球影響力。在不斷創新和試錯中，網絡文學已走出種種誤區，步入可持續發展的健康軌道。

馬季：網絡文學已融入中國當代文學的洪流

因為疫情的原因，2021年網絡文學界官方和民間的活動都有所減少，特別是大型聚集活動。這也是好事。早幾年高頻率的亮相，已經讓網絡文學為世人所熟知，網絡文學完成了從進入公眾視野到跨進主流門檻的基礎工作。

有一個變化非常明顯，媒體已經很少關注某個網絡作家的收入，也不再對某部作品的驚人流量發出感嘆。

網絡文學在經歷了2015年開始的IP（原指知識產權）熱之后，已回歸到內容為王的新語境當中。這個新語境主要是指網絡文學對現實的關注，以及網絡作家自身與現實的關系。

作為一種新的文學形態，網絡文學不再是與傳統文學相對立的異物，它已經全面融入中國當代文學的洪流之中。2022年中央電視臺網絡春晚公布了幾位特殊嘉賓，網絡作家愛潛水的烏賊與奧運冠軍吳敏霞、眼科醫生陶勇、電競戰隊EDG等，將一起向廣大網友送上新年祝福。

2021年，網絡文學出現了“真實環境與虛構心理空間”相結合的趨勢，以其為主要特征的現實題材網絡小說有《長樂里：盛世如我愿》（驍騎校）、《大醫凌然》（志鳥村）、《再少年》（瘋丟子）、《成何體統》（七英俊）等；以“后人類”時代為主要特征的幻想類作品有都市異能小說《萬族之劫》（老鷹吃小雞）、科幻小說《第九特區》（偽戒）、玄幻小說《長夜余火》（愛潛水的烏賊）、《臨淵行》（宅豬），仙俠小說《我師兄實在太穩健了》（言歸正傳）等。上述作品不管現實題材還是幻想題材，“虛擬”中均被賦予了日常生活的質感，作品主題鮮明、故事精彩、情感飽滿、暖心提神、精神豐盈，不僅為我們提供了嶄新的審美表意經驗，也開啟了一種重新塑造當代網絡文學經典可能性與可行性的路徑，同時昭示出他們通過寫作重振人文關懷的意圖。

我對中國網絡文學的未來充滿了信心。隨著國家文藝政策和文藝組織的不斷深化和互聯網技術的不斷進步，加上產業化經驗的積累，網絡文學正在朝更加理性和規范的方向發展。

具體來說，在創作內容上，以IP為核心，不同門類的藝術形式相互借鑒、相互融合，極大地豐富了作品的精神內涵，拓展了文學表現的疆域。在傳播方式上，從誕生之日起就具有全球化屬性的網絡文學，正在努力探尋跨文化傳播的途徑。網絡文學的多文本存在方式不僅僅是商業化的IP概念，也是實現傳播有效性的重要手段。

網絡文學理論研究和文學批評逐步成為一門顯學，目前中南大學、北京大學、山東大學、安徽大學、南京師范大學和杭州師范大學等高校先后組建了網絡文學研究團隊，一批年輕學者加入了這一行列，網絡文學理論批評也形成了學院與民間相結合的多元結構。中國作協的網絡文學重點作品扶持，各省市開展的網絡文學評獎活動，以及國家社科基金對網絡文學理論研究的支持已經開始發揮作用。

如何進一步擴大網絡文學的對外傳播力，實現國內和國際雙循環，有可能是網絡文學未來的主要突破口。長期以來遭到詬病的網絡文學不良現象，如“三俗”、畸形審美，以及洗稿、注水乃至抄襲等問題正在逐步改觀。

桫欏：出海和青年是網文生產機制關鍵詞

我個人認為，2021年網絡文學被賦予了新的文化和歷史使命。過去我們也強調它的社會文化功能，但是重視得不夠。過去我們提到網絡文學，最常用來描述它的是“娛樂”“消遣”“游戲”“資本”這些詞匯，那么從2021年開始，它的思想和價值引領在所有功能中上升為第一順位。

年度的變化還體現在題材的優化上。2021年網絡文學推出了一大批現實、歷史、軍事、科幻題材的作品，真正起到了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的作用。

在建黨一百周年之際，從中國作協到地方作協，再到各大網絡文學平臺，都圍繞建黨主題開展了一系列的作品征集、征文、評優等宣傳推介活動。如中國作協網絡文學中心主辦的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網絡文學“百年百部”系列活動、與上海作協合作舉辦的“紅旗頌——慶祝建黨百年·百家網站·百部精品”評選活動和“奮斗百年路，啟航新征程”網絡文學研討會等；以及閱文集團的第五、第六屆，七貓中文網的第二屆現實題材征文大賽等。《長樂里：盛世如我愿》《北斗星辰》《奔騰年代》《天圣令》等一批精品佳作脫穎而出。

“出海”和“青年”是網絡文學生產機制方面的兩個關鍵詞。

先說說出海。烏鎮世界互聯網大會期間，舉辦了中國國際網絡文學周。網絡文學的國際化之路穩扎穩打，已經成為中華文化海外傳播的重要渠道。閱文、掌閱、中文在線等一批網站布局海外傳播，“出海”的形式也多種多樣，從翻譯出海、IP產品出海，直到創作模式的整套輸出——已經有數十萬外國作者在我們落戶海外的網站上創作原創作品，這體現出中國文化原創力的網絡文學在五大洲的影響越來越大。

再說說青年。無論是讀者還是作者，網絡文學的從業人群主要是青年人，40歲以下的讀者占到60%，而作者中，1995年-2009年出生的“Z世代”作者接近40%，閱文旗下網站年度內新增作者中的80%都是95后。不斷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入行，昭示出這個行業未來的希望。

網絡文學誕生后之所以迅速發展壯大，規模和社會影響力也越來越大，互聯網技術的推動只是外在條件，最根本的內因是它為社會提供了新的審美體驗，否則不會有這么多擁躉出現，有這么多的讀者、作者參與其中。而且年輕人是主體，這使它能夠匯集集體智慧，匯集最富有活力的智慧。眾人拾柴火焰高，預示了它有可持續發展的強大后勁。

網絡文學是一種交互性的創作。在創作實踐中，作者和讀者都開始具有了比較強的文體意識，都在反思怎樣才能把作品寫得更好看、更能夠符合閱讀預期，從整體上精致化、精品化作品的比率肯定會提升。

網絡文學為什么會在中國發展壯大？ 可能原因有很多，我以為最主要的是它的表達方式契合了中國人的審美接受習慣。網絡文學繼承中國古典通俗文學傳統，可成為優秀傳統文化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的文學成果，它有豐富的民間生活和大眾閱讀做基礎，必然是有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