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蘋果

一個我并不認識的人

送給了我一個蘋果

他說蘋果來自遙遠的深山

山谷中有一片野蘋果樹

 

陌生人把它交給我就走了

我把它放在桌子上并沒有吃

我看著它慢慢地變紅，變軟

然后又慢慢地開始腐爛

 

沒多久，蘋果完全腐爛了，桌子上

只剩下了一根干枯的果柄

和一堆黑色的果核

我收起，包好，把它們放進垃圾袋里

 

蘋果沒了，我也不再想那個人

送我一個蘋果是何用意，鄰居們

也不再問我樓上的清香來自哪里

在那個屋子里又住了很多年

每年冬天，屋子里都飄著野蘋果的香氣

直到漫長的戰爭結束

 

野蘋果，它來自一座遙遠靜謐的山里

它被徒手贈給了另一個人，它讓我

和一個陌生人在路上相遇，并把香氣

傳遞給每一個人，并不再忘記

 

一只野兔

那個一大早去集市上

買木料的鄰居救了它

兩條前腿受傷

已經不能走路

不知道都遭遇了什么

 

肯定是昨天晚上

一只鋒利的夾子

或一只更大的動物，捕獲了它

 

掙脫，費了好大的勁

穿過寒冷的雪地

倒在了路邊的草堆旁

 

我們圍著它，看著

天快黑了

它的腿在不停地顫抖

鼻子嗅著我們

 

它不會理解我們

我們也不理解

一只野兔微冷的心

 

當有人抱起它

好像它也有話要說

 

但看著人這么高大的動物

它只能低低地看著

嘴唇抖動著，無話可說

 

找紅薯

夜里降了一場濃霜

第二天，我背著籃子

去已經收過一遍的紅薯地里

找那些剩下的紅薯

薯壟已被鐵犁翻過

要用尖尖的釗子，一點一點，再次刨開泥土

也許有，也許沒有

但都要仔細地尋找

田野里已經沒有其他的莊稼

只剩下那些已經曬干的薯秧

拉薯秧的人，一車一車

把它們拉回家里

高高的薯秧車，有時翻倒在路邊的溝里

我有時會找到很多，一整天

裝滿了籃子

有時則什么也沒有

幾根粗粗的薯根

打發著空空的籃子

有時我會很懊喪，但不會失望

濃霜已經降下，下一個時令

就是立冬，厚厚的土地中

已經有了冷冷的寒意

我在田野上，翻開泥土

尋找著那些遺漏的紅薯

從一塊地，走向另一塊地

我想紅薯也許不會埋得很深

繼續伸進釗子就可以碰到

成堆的薯秧已被運走，到處都是

散碎的葉子，逆著地面

向上輕輕地卷起

我翻開泥土，與泥土爭辯

讓它聽見我低低的話語

秋天，父母在更遠的地塊上勞動

我在空蕩的田野上尋找著紅薯

找到的也許很少，我在為自己低語

 

靈魂故事

一個異鄉人給我說了這個故事

然后我去了那個小鎮

走過了它彎曲狹窄的街道，吃了它的米粉

在它一個徹夜不眠的酒館

愛上了那里的一個棕頭發的女人

 

三天后我復又離開了那個小鎮

從此再也沒有提起過那個故事

也沒有再去過那個小鎮

 

那個故事說，要在晚飯時分到達那個小鎮

用一把螺絲刀擰開鎮上的那個紅色的盒子

然后就可以看到自己的靈魂

 

我擰開了，我看到了

靈魂陌生、滄桑、疲憊

提著一盞藍色的信號燈，孤獨地站著

靈魂是一個白發蒼蒼可憐的等我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