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上流傳著一則騎手與系統斗智斗勇的故事。故事里說，送外賣的騎手發現，如果長期只給一家公司送外賣，他接到的單子會越來越差，路遠，時間長，收入卻沒有增加。有時拼盡全力，也不能完成任務，還要繳納罰款。相反，如果騎手時不時地給其他公司送外賣，會被系統判定為這個人有離開的可能。為了留住這名騎手，系統會時不時地分配一些好的單子給他，讓他嘗到在本公司工作的甜頭。

在這個故事里，有一個很明顯的悖論。對公司越忠誠的人，被公司壓榨得越狠，簡直跟受罰差不多。反倒是那些一心想要背叛的人，會受到更多的照顧。然而，在洞悉了系統的這一秘密之后，所有的人都會以時不時的“出軌”來對抗系統的壓榨與控制。那么，誰會是最終的受害者呢？

外賣公司的任務管理與分配系統，最初是人設計的，運行規則也是人制定的，設計目的簡單直接，就是追求公司利益最大化。然而，一旦系統開始運作，把公司、很多騎手和無數顧客都網羅進來之后，這系統竟然漸漸有了“生命的跡象”。為人服務的系統，開始在有意無意中“控制”所有使用者的言語和行為，這是又一個難以解釋的悖論。

怎樣完成系統分配的任務？怎么與系統斗智斗勇？怎么利用系統漏洞？怎么在系統的控制下還能活得更加滋潤？當你開始思考這些問題時，當你為了零點零幾秒與零點零幾分而狂奔時，當你發出怨言有所反思卻被指摘沒有建設強大的心靈防線而開始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時，你就是被系統給控制了。你被改變的，不只是言行，有時甚至包括思維模式。

這種現象，在日常生活中并不罕見。從某種程度上，已經極其常見了。

設想一下，如果技術進一步發展，現實世界與虛擬世界合二為一，整個地球和全體人類都囊括進這個系統之中，每一人和每一樣智能設備，都只是這個系統的一個節點——相當于把外賣公司的系統放大七十億倍——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骰子已擲出》講的就是這樣的故事。

有一次在成都參加科幻活動，和一個朋友聊到大數據挖掘，提到真正意義上的完全控制，是連反抗都是系統事先計劃好的。我立刻想到了《黑客帝國》，這個說法，也是我寫作本文的起點。

我在不同場合，說過很多次，《黑客帝國》是我最喜歡的科幻電影，沒有之一。在正式寫作本文之前，我還特意重看了《黑客帝國》三部曲連同動畫片，以獲得某種行文的靈感。小說里，人物設定與《黑客帝國》基本相似，而方先生找阿宏、艾蓮娜救阿宏、救世主的傳說等情節也與《黑客帝國》高度相同。在此，對《黑客帝國》主創團隊表示最為真誠的感謝。

但需要特別強調的是，《骰子已擲出》肯定不是《黑客帝國》的東南亞翻版，因為故事開始之后，我修改了所有人物的命運走向。譬如艾蓮娜，不再是崔尼蒂那種為了主角而獻祭的角色，她可以不愛上男主角，也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還給這個故事添加了很多新的元素，譬如選擇恐懼癥。

現代社會的一大問題就是選項太多，光一個口紅的色號就有數百，更不要說X寶網一打開，數不勝數的商品都在爭先恐后地沖你喊：買我，買我，買我！難以選擇，每一個人都異常焦慮。與此同時，又有人告訴我們，這些看似多樣的選項，其實都是系統根據我們的喜好，定向推送的，也是系統控制的組成部分。我們所謂的選擇，其實是一種假象。這就更讓人焦慮了。

那么，用擲骰子的方式來幫助我們作出選擇，戰勝選擇恐懼癥，同時用隨機性來對抗系統的控制又當如何呢？就像開頭那個故事，騎手用“出軌”來對抗系統的控制一樣，成為我們對抗“神圣秩序”的手段呢？亦或者，所謂“對抗”本身，包括寫作和閱讀《骰子已擲出》，也是系統控制的一部分呢？既然“神圣秩序”如此可怕，我們能阻止它的降臨嗎？

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骰子已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