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些作家非常怕被貼標(biāo)簽。”話劇《長恨歌》誕生18年，新版演出在即，作家王安憶說，“小說誕生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了，我變了，對王琦瑤的認(rèn)識也有改變。”小說文字停留在王安憶落筆那一刻，舞臺鮮活的角色卻隨著作家、編劇、導(dǎo)演與演員不斷“進化”。

4月2日至18日將亮相上海話劇藝術(shù)中心的2021版《長恨歌》，劇本中有一段1280字王琦瑤、程先生、康明遜的對手戲，王安憶點評，“這場戲非常重要，雖然時間不長，讓人物形象完整了。”

2015年上海話劇藝術(shù)中心20周年之際，制作人裴姝姝從原制作人李勝英手上接過《長恨歌》。“2015版《長恨歌》票房喜人，觀眾、專家評價非常好。但王安憶老師告誡我們，不可以被評價欺騙，作為主創(chuàng)應(yīng)該看到《長恨歌》的不足，然后去改變、去進步。”裴姝姝記憶猶新，編劇趙耀民在餐巾紙上記錄修改意見，“王安憶老師說了她對于王琦瑤新的認(rèn)識、對于話劇不滿足的地方。趙老師沒帶本子，拿著一張餐巾紙，借了一支筆開始記。幾天后，我們又約了一個會，趙老師的小本本寫滿了字，于是有了2016版《長恨歌》。”

“這就是話劇的魅力，可以不斷地詮釋出新的意思。”王安憶坦言，“我的小說被影視劇改編幾率很低。制作人找我談版權(quán)，往往臨門一腳縮回去了，做成影視劇非常困難。《長恨歌》可能是個意外。為什么那么多人喜歡《長恨歌》？有位同行說得很有道理，《長恨歌》有很多流行文化元素，比如選美、金屋藏嬌、姐弟戀，非常符合大眾的口味。”

1995年，王安憶完成小說《長恨歌》，用她的話說，“這本書一直蠻受冷落，那時候關(guān)于上海的話題還沒起來，2000年前后，它忽然之間又吸引人的注意，有了話劇、舞劇。”話劇《長恨歌》有過張露、朱杰、沈佳妮三任王琦瑤，楊紹林、呂涼、周野芒、朱茵、徐幸、宋憶寧、馮紹峰、張鐸等曾參演過。

王安憶曾參與最初選角，“2003年，導(dǎo)演蘇樂慈給我看演員照片，我心里很吃不準(zhǔn)。”王安憶對角色的要求與眾不同，“大家都喜歡演員年齡就低不就高。日本一個劇團看完《長恨歌》后告訴我，如果這個戲在日本演，一定會選擇年齡大一點的演員。”同時，王安憶要求王琦瑤旗袍不能顯老，“一開始把五十多歲的王琦瑤做得像個老太婆，其實五十多歲的女人還是生機茂盛，我們不斷地在修改服裝。”

王安憶細(xì)心觀察《長恨歌》每個演員，“首輪演出，康明遜扮演者周野芒是老戲骨，怎么樣都能夠處理好。但是對于長腳這個角色，我心里的形象也是很模糊的，小說要求沒那么具體。新版長腳不錯，大家總是覺得長腳是黃牛，有點油，現(xiàn)在的長腳看上去蠻文雅，擺脫了概念化。”

王安憶對話劇《長恨歌》最大的要求是“別搞成非常大眾口味電視劇的戲劇”。“我看不同版《長恨歌》，為什么容易變得傷感主義，為什么一直悲悲切切？不應(yīng)該這樣。”香港焦媛實驗劇團排演《長恨歌》時，王安憶要求王琦瑤不能老哭，“我向演員提出要求，控制在只能哭兩次，一次是李主任去世的時候哭，第二次是被老克臘拋棄的時候哭。這可能是我這些年的變化。”

2021版《長恨歌》，是演員朱杰當(dāng)了母親后再次飾演王琦瑤。她尋找自己眉眼、體態(tài)之間與小說描寫的差距，“開車去安福路上海話劇藝術(shù)中心上班，常遇到落葉。之前覺得葉子就是葉子。但是演完王琦瑤，這葉子就成了上海的氣息。”

一貫嚴(yán)格的王安憶坦言，“隨著演員一輪輪更替，他們離王琦瑤的時代會越來越遠(yuǎn)，理解角色的困難會更大。趙耀民有句話說得很對：現(xiàn)在的演員都是好孩子，不愿演‘壞女人’。王琦瑤不是傳統(tǒng)的賢淑女性，每次遭遇男性的時候都是被動狀態(tài)，這是趙耀民的意見。他經(jīng)常對我說，我們不能把她演成被侮辱、被損害的女人。我不像趙耀民那么投入于搬上話劇舞臺后的創(chuàng)作。對我來說，小說已經(jīng)完成了。不管怎么說，話劇要比電影、電視好太多，影視劇和小說《長恨歌》沒有什么關(guān)系。”

有些讀者視王琦瑤為大美女，王安憶糾正，“王琦瑤沒有那么漂亮，我只讓她當(dāng)三小姐。王琦瑤要做一個好女人，嫁給程先生很簡單，但她想挑戰(zhàn)命運，有一種征服的野心。”她提醒2021版《長恨歌》導(dǎo)演周小倩，“上海女人骨子里很爽利，不用那么‘黏搭搭’。”

“從小說《長恨歌》銷量看，讀書的人比以前多多了。”王安憶從數(shù)字感受到大眾并沒有忘記閱讀。當(dāng)年首輪演出時，話劇排練場上有個細(xì)節(jié)讓她特別感動，“排演到中途，在一旁管道具的師傅忍不住提意見。他說，小說里有這么一句話，你們不能夠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