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 西

你不能用一把尺子，計算

鷹飛的路。因為一股寒流

會把方向吹得偏僻

更不能用酒泉方言

念誦貝葉經，因為沉醉的誓言

會被流浪的駱駝踢碎

當你經過謹慎的沙礫

撫摸一下，像撫摸心愛的筆硯

這就夠了，至于沙礫供養多少文字

已無關緊要

那年夏天，滾燙的棉花盛開

睡了半年的青稞酒醒了

茁壯的胡蘿卜疼瘋了

沙地里的芨芨草吵鬧成一片

河西偏西，一席熱烈的地理

不要問我從哪里來

也不要問，野地里的馬蘭

是不是脫胎換骨的飛天

 

須彌山：靜觀與自語

從一座山里請出一個石人

睜眼，世間已過千年

那座石像，笑瞇瞇地

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

一言不發

我忍不住想想自己

再看看

那些裸巖

那些松海

不禁唏噓

 

秋：啞默時光

一葉知秋，誰令我悲傷

一水知寒，雀兒喝水的次數少了

一陣寒暄，背影多了恓惶

這廣大人間，呼吸擁擠，偏偏缺你

萬千面孔，多少生肖

我獨對一張畫皮嘆息

風刮過。針扎過。雨淋過。鹽腌過——

我蒼老的心，裝不下更多

怕來世的車站里，匆匆擦肩

你向北

我向南

 

秋日書簡

大地上落下一層霜

草木們承接了

含蓄的白

一襲素衣

看著清晨早起的人

和馬路上依稀的車輛

好像一切都沒有發生

萬物忙著各自的事情

唯有草木們閉著嘴

抱著一

抱隱忍和悲傷

 

在戈壁懷念一個人

戈壁遼遠，懷抱空曠

空曠得讓我想起孤獨這個詞

那些沉默的礫石，帶刺的植物

粗糙，并且深陷于自我革命

大面積的神諭，將戈壁和我

安放熱氣騰騰的人間

是的，空蕪、空寂、空茫的虛無陪著我

我空空的心，只能裝下一個人

修長的背影和如水的語言

相互安慰

戈壁遼遠。我時常遭遇這樣的情景

皸黑的皮膚、潦草的腳步、簡單的衣食

這些她習以為常的閱讀

貫穿我恍惚的半生

有一些溫暖，包括無以復加的燥熱

襲擊著我

而當悲憤的陽光開始彎曲

當落日的贊美詞漫天響起

我已經完成一篇散文的開頭——

愛是死亡輪回的溫床

 

午夜：一個人的遐想錄

我正在經歷一天中最霉黯的時刻

——一些分裂

——一些破敗

——一些焦慮

——一些陰郁

我想獲得拯救，用

中年的肩膀——

紀實的圖畫——

蒼涼的凝視——

夜半的頌唱——

只是，殘月高掛在古雁嶺的塔檐上

遙不可及

盡管殘月高照

花盆里冷漠的鐵樹開花了

我被一陣莫名的幸福

貫穿得稀里嘩啦

我被兄弟般的肩周炎

喂養得倉皇

無法言說的峻急

從圓珠筆的腹地

瀟瀟而來

 

晨：在閩寧鎮所想

電線上，一只麻雀挨著一只麻雀

書頁里，一個詞挨著一個詞

一個人愛著一個人，生命就會活躍

一個人愛著一個人，還愛著另一個人，太擠，于是世界喧囂

潮漲。潮落。潮汐依然是潮汐

但昨日之花非今日之花

我不相信輪回。但相信，新世界的開始

我相信太陽會公正照耀，不相信，月亮一定懺悔

花園。把你的名字種下，一遍一遍發芽

為什么無法把自己寫進一首贊美詩里

我聽見你均勻的呼吸，幸福的笑

而我快要憋瘋了。起來，朝著東方，喚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