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一粒沙子為什么潔白

 

不去想一粒沙子為什么潔白

和它躺在沙灘上的理由

不去證實它和海風

波浪洶涌過后

彼此認不出對方

不去想太多無解的事了

往事漸行漸遠

唉，太多的刻骨銘心無從印證

陌生于時間的，只有霜

白過頭頂

紛紛落下

 

也不去想海浪的聲音

表達什么

不想萬物的光輝

揉進黑暗，而黑暗消失于光明又萌生光明

不去想從沒來過的未來

和永不再來的過去

日子漸白，笛聲高遠

沙灘上

沒有理由只想一粒沙子為什么潔白

那么潔白

我卻又視而不見

 

鐵屑的味道

 

橫著豎著的狂風掃過岱山時

鹿欄山上有一群詩人

把扎好的漂流瓶

紛紛扔進飛濺的浪花

 

（愿詩友們的美好心愿

越過馬六甲，越過好望角

都有萬里的遠方）

 

而我，再也不敢向大海托付什么了

我怕二十年前的瓶子突然歸來

仍然飽含鐵屑的味道

怕萬國旗掛滿船桅時

晨光中的海那邊又升起另一個人間

 

白 露

 

之前的夜，是一團火

忽明忽暗，在原野上奔跑

它們既像向前沖

也像向后延伸……久久靜寂之后

一聲鳥響，掠過頭頂

如多年前吹響的口哨聲——

 

而我們仍然坐在河邊

坐在各自的石頭上

看月亮升起

看露水落下。寒氣中，我們都不出聲

月亮也是。月亮用漆黑

說出那天晚上的秘密——

一支木筏，在急速泅渡

 

肯 定

 

肯定有什么東西，在暗中

或者我看不到的亮里

像一個老頭蹲著。肯定有一句話

遺失在早晨上班途中

迷途不知返。肯定有一把斧

舉在某處，把我生命中詩的鋒芒

一點點削去

肯定有一個傷口，像花朵

開在這春夏之交，讓天氣鮮艷地好

讓陽光燦爛得只期待落下

讓月亮升起，在滿世界熟睡的空隙

在清晨來臨之前，瞬間黑下去

肯定有另一個我，站在身后

我們終生相隨，卻永不相見

 

穿過柴達木無人區

 

一路上，屹立的無數山川，我不知曉它們的高度

很少看到人，很長時間里，一個也沒看到

飛鳥也不見

低矮的草，三五成群蹲在路邊

有時也看到古老的河床，張著大嘴

好像缺氧

 

但經常看到白云從山頭上壓下來

一輛綠皮火車從遠處奔來

很快就奔到了山那邊

 

想念種子

 

這時節，閉上眼睛，我就想念種子了

想念種子在泥土下輕微的睡眠

想念泥土從天空中飄下來，落滿我的頭發

想念種子在泥土下面的溫度，不高也不低

想念它們發芽、抽枝、生根

長成參天大樹

樹陰成為一條大河

——何其艱難而光彩的生命歷程！

 

想念種子了。在冬夜，在春天的晚上

仰望星空，便想起種子。那些星星

在頭頂上閃爍出既纏綿又冰涼的光芒

它們既像你，又像我，更像他

忽遠忽近，似乎遙不可及，卻又近在咫尺

沉默寡言，似乎不善言表，卻又飽含深情

和無數種子那樣

在寂靜、喧嘩、黑暗和光明中消失和來臨

在粗糲、碰撞、夢幻和鄉愁中，保持謙卑

簡單、滿足、忘我

在天干地支中，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