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秋天里，蘋果熟了，果園里飄散著蘋果香甜的氣息。

60多歲的周邦治爺爺，從春天里蘋果開花的時候起，就每天起早貪黑地勞作在山坡上的蘋果園里，不是剪枝、松土，就是施肥、澆水。鎮子里的鄉親們都說，周爺爺對待山坡上的每棵蘋果樹，都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耐煩和細心。

周爺爺是云南昭通市灑漁鎮的一位有名的果農。他種植了20畝蘋果，全是依靠自己勤奮好學、虛心地跟果樹專家請教而慢慢學來的種植蘋果的技術。勤勞和善良的周爺爺，不僅成了鄰近各村鄉親們敬佩和學習的“致富榜樣”，還把自己學到的每一樣技術和手藝，一點一滴地傳授給了也想種植蘋果的鄉親，而且在十多年前，就和鄉親們一起成立了一個“蘋果種植專業合作社”，帶領大家闖出了一條共同致富的路子。

按說，周爺爺每年種植蘋果，有了不少收獲，日子也過得富足了，該會好好享受一下生活了吧？不然，過慣了苦日子的周爺爺，多年來始終保持著勤儉持家的家風，從來不舍得亂花一分錢。

平日里，周爺爺會慷慨地去幫助遇到難處的鄉親，但他自己連一件新衣裳也舍不得買，常年穿的一件舊衣服，已經洗得發白了，卻總是舍不得扔掉。

2019年還算風調雨順，秋天里，周爺爺種的蘋果獲得了大豐收。他請來鄉親們幫忙，把滿園蘋果收獲下來，一部分發送給常年的訂戶，還有10噸左右的蘋果，小心翼翼地儲藏起來，準備在當年冬天和來年春天賣個更好的價錢。

可是，2020年的春天，給整個中國送來的不是溫暖的春色，而是一場襲向千家萬戶的大災難。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后，周爺爺和全國的老百姓一樣，天天都在為湖北和武漢擔憂。他每天都盯著電視或手機上的信息，看到那些醫務人員不顧個人安危、日夜奮戰在抗疫前線上，有的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還有的因為疲勞過度而嘔吐、暈倒……周爺爺心里難受極了。

他想，“位卑未敢忘憂國”，在這個時候，自己能不能為那些舍生忘死的醫務人員，做點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呢？

他還想到，如果這些年來，沒有黨和國家的好政策，生活在偏遠西南邊疆的他和鄉親們，哪里能過上現在的富足日子呢？眼下國家有難了，不正是自己應該獻出寸草之心、“報得三春暉”的時候嗎？

想到這里，周爺爺就跟鄉親們商量說：2014年，我們昭通的魯甸發生了6.5級地震，人家武漢市的人民實實在在地來幫過我們！現在，電視上說，武漢那里的物資緊缺，我拿不出什么更好的東西來，好在家里還儲藏著去年采摘下來的10噸左右的蘋果。把這些昭通蘋果送過去，興許可以給那里的醫務人員補充一點維生素，增強一點免疫力。

鄉親們聽了他的想法，都點頭稱好。說干就干，周爺爺立刻就請來大家幫忙，打開家里的儲藏庫，開始把蘋果篩選裝箱。

我記得，自己有一次生了病，躺在病床上醒來的時候，看到床邊有一個鮮艷的蘋果，散發著芬芳的氣息。那是貧困的年月，一個蘋果也是很珍貴的。那是來自我的家鄉煙臺的蘋果。蘋果的香味留在我的記憶里，從來也沒有飄散過。后來，我還特意把這一刻的記憶與感受，寫在了一篇散文詩《一個蘋果———病房紀事》里：“這是所有的蘋果中最美麗的一個，最鮮艷、最碩大、最圓滿的一個。靜默的、透紅的、來自遙遠的家鄉的蘋果啊……那是媽媽用無限柔情的手，輕輕地從故鄉最好的蘋果樹上摘下來的嗎？這必定是掂量了又掂量、撫摸了又撫摸的一個蘋果啊！是兄弟姐妹們和昔日的小伙伴們的手，輕輕地從小時候一同栽下的蘋果樹上摘下來的嗎？這必定是挑選了又挑選的、不帶半點酸澀的一個蘋果啊……”

現在，周爺爺和昭通的鄉親們，也是懷著這樣的感情，精心挑選、分裝他們的蘋果。

鄉親們說：“老周啊，好樣的！等這些蘋果送到了武漢，可就不單單是一個蘋果那么簡單啦！”

周爺爺自豪地笑著說：“當然咯，每一個蘋果都代表了我們昭通人的心嘛！”

他和鄉親們連夜分揀，仔細剔除那些小的或有點不太新鮮的蘋果。周爺爺說：“我們一定要把最好的蘋果送到武漢去！”

2月12日這天，重達10噸、價值約15萬元的昭通蘋果，都裝上了大卡車。附近灑漁鎮上有一家朝陽網套廠，聽說了周爺爺要往武漢送蘋果，還無償援助了整車的包裝網套，這樣可以避免長途運輸損傷到蘋果。

從昭通到武漢，路途遙遠，而且還要翻山越澗。周爺爺算了一下，這一路上的運輸費可不少呢，自己手上一下子湊不出這么多錢來。這時候，中建五局在昭通的一個施工項目部的黨支部———烏蒙星火黨支部，得知周爺爺的困難后，連夜發動支部里的黨員干部們捐款支持。很快，他們就募捐了一萬多元的運輸費。

這樣，一輛滿載著又大又紅又甜的昭通蘋果的大卡車，從偏遠的西南邊疆，向著內地武漢出發了……

卡車要在漫長的路途上奔馳兩天兩夜，全程大約有1500公里。周爺爺親自押車，陪著司機日夜趕路。

餓了，他們就在服務區里快速地吃碗泡面墊墊肚子；困了，就把車停在服務區，趴在駕駛室里打個盹。滿滿的一車蘋果，周爺爺和司機兩人誰也沒有舍得吃一個。

他們穿過凌晨時分的大霧，也走過結了冰凌的公路。星夜兼程，一路向北……終于，2月14日快近中午的時候，周爺爺運送蘋果的車子駛進了已經封城的武漢市。

當執勤人員得知，這是一輛從云南遠道而來的送蘋果的卡車，感動得立刻給周爺爺和那位名叫遲學梨的貨車司機敬了個禮，并很快給他們辦好了通行手續。

當天晚上，周爺爺送到武漢的這車昭通蘋果，就被分送到了奮戰在湖北省婦幼保健院、武漢大學中南醫院等抗疫一線的醫務人員手上。“哇！昭通蘋果這么大、這么紅！真好吃，真甜！”“快看一下地圖，看看昭通這個地方在云南的哪邊？”辛苦的醫護人員們一邊吃著脆甜的蘋果，一邊從地圖上尋找著“昭通”這個地方，人人心里都充滿了對昭通和周爺爺的感激。

醫護人員們還給周爺爺起了個親切的雅號：“蘋果爺爺”。

不過，他們也許并不知道，周爺爺陪伴著這一車蘋果日夜趕路，一路上吃了三天泡面，三天三夜都沒有好好休息過，所以，腰痛得都有點直不起來，眼睛也有點看不清了。

志愿者們在幫著卸蘋果的時候，周爺爺累得實在站不穩了。正好街邊有一條長椅，他想過去坐一會兒。剛坐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早春的寒風，吹著他稀疏的白發。一點點陽光，照亮了他臉上沒有被口罩遮住的皺紋……

大街上空空蕩蕩的，但是整座城市好像都在默默地向周爺爺致敬：辛苦你了，蘋果爺爺，謝謝你！

（作者系作家,第五、六屆湖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