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城》2020年第2期|班宇:游蜉(節選)
1
我本來計劃,春節期間獨自去一趟武漢,大年初六或者初七,也沒什么要緊的事情,去見兩位朋友,喝幾場酒,如果時間方便,順便看看東湖,在當地書店做一次活動。我提前很久查好車票,從沈陽北到武昌,有一趟直達的車次,需要十九個小時。我已經很久沒坐過這么長時間的火車了,也許有七八年,上次還是去大興安嶺,跟小麥一起。我們那時剛結婚不久,一切都是嶄新的,至少看起來如此。車票很緊張,只買到一張軟臥,另一張是硬座。上車之后,我一邊讀書,一邊喝著啤酒,心情不錯。鄰座也是一對新人,老家在訥河,剛在沈陽度完蜜月,返程路上,他們聊著新建好的地鐵,每條線路經過何處,以及各大商場的準確方位,東西南北,女孩什么都不知道,匱乏常識,好像不怎么接觸社會,但很信任男孩,不管他說什么,有沒有道理,都聽得很仔細,探出一腦袋的金黃小辮兒,瞪著眼睛,像一位成績不太好卻很努力上課的學生,正在拼命記住。我有幾次想去糾正,比方說,建設大路的起點是南兩洞橋,再往東去,就換了名字,以及太原街并不是山西太原人援建的,但見到這幅情景,也不忍打擾。
火車開得很慢,偶爾還要停一停,出了遼寧之后,有一段行駛在山間,鐵軌兩側都是石塊砌成的矮坡,形態各異,搖搖欲墜,像在經過某處遺跡。夕陽斜入車廂,不斷變幻,所有人的面龐忽明忽暗,被晃得厲害,無可遮擋。男孩說,好想躺在那些石頭上面啊。女孩點了點頭,說,我也想,涼快兒,是吧,我也想。
夜里十點多,我已經睡過一覺,姿勢不對,脖子一動就疼。不知什么時候,小麥換上了以前從賓館帶出來的拖鞋,穿著一條長花裙,從臥鋪車廂里走過來,站在身邊,一開始還沒發覺,直到她摸摸我的下巴,跟我說,也去睡一會兒吧。我說,剛醒。小麥說,躺兩個人,擠一擠,問題不大,對面是爺爺奶奶帶著孫女,孩子剛才一直在鬧,知道你煩,沒敢喊你,現在都睡著了。我說,好。小麥拉緊我的手,走得小心翼翼,穿過睡得橫七豎八的旅客,被他們的行李絆了幾次。我視力不太好,尤其在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受到外面一點點黃色的燈光。走了幾步,想起以前讀到的一句詩:“我們之所以能看見,是因為有某些看不見的東西在照亮我們。”也許正是如此。
廣播里說,前方到站是齊齊哈爾站,停車四十五分鐘。火車行駛漸慢,剎車聲刺耳,像一位走在下坡路上的老者,氣喘吁吁、頗為吃力地止住步伐。我和小麥來到車廂連接處,乘務員站在一側,將門拉開,既沒人下車,也沒人上來,只有一些溫暖的風吹過。我攥了一下小麥的手,拉著她走到外面,靠在廊柱上,點了根煙,小麥貼在我胸口,嘟著嘴,閉起眼睛,還在犯困,我聞見一陣洗發水的味道,足夠清新。一根煙抽完后,我又點上一根,捏著癟掉的煙盒,心里想,如果火車現在開走,那就有意思了,眼睜睜望著,高喊幾聲,快跑兩步,但也追不到了。我們總是趕不上自己的行李。我剛想把這句話告訴小麥,卻發現她在輕輕抽泣。
2
去年五月,我本有機會去一次武漢,宣傳自己的新書,南昌、武漢、長沙,這樣一路跑下來,比較合理,但當時的行程安排倉促,武漢的書店在時間上錯不開,就直接去了長沙。也是在火車上,我給好友蘇杰發去信息,說,實在抱歉,這次沒去上,下回補酒。過了幾個小時,蘇杰大概剛起床,回復我說,老哥,不來也好,正在“嚴打”,摸摸唱都沒了,小妹失業,哀鴻遍地。我倒不覺特別遺憾,實際上興趣也不太大,盡管他之前一直跟我強調,大武漢的場子,尺度到位,消費廉價,童叟無欺,但在我心里,始終有一點執念,即非常厭惡陌生人來喝我花錢買的酒,女性也不行,唱歌好聽的也不行。我唱得更好。這個觀點我跟蘇杰強調過很多遍,最近一次,應該是在北京,五環之外的一家粵菜館,蘇杰帶了三瓶走私的伏特加,他喝了倆,我喝一個,席間,又趕來兩位朋友。我們換了場地,繼續去喝啤酒。
那次喝到一半時,小麥給我打了兩遍電話,我都沒接到。后來撥了回去,她問我在哪里,跟誰在一起,我如實告知。她說,怎么喝這么多,舌頭都捋不直了。我說,不多吧,沒醉。說這話時,我正盯著飯館旁邊的小超市,想著等會兒要帶幾盒煙回去。小麥說,少喝點兒。我說,知道。小麥說,跟你說件事兒。我說,聽著呢。她的聲音低了一度,說道,我好像又懷孕了啊。我說,是吧。她停了幾秒,說,什么叫“是吧”?我說,是不是。她說,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清?我說,聽清了。她說,那你還問?我說,是吧。小麥掛了電話。
回到飯桌上,蘇杰看出來有點不對勁兒,問我,老哥,還行嗎?我說,有啥不行,誰不行了?蘇杰說,喝不了我替你,別勉強。我說,啥時候差過你酒?蘇杰說,那沒有。我說,這不完了,接著整。蘇杰說,我合計著,來日方長,你還得去武漢呢。我說,沒有了,給我倒滿,沒有來日。
等我再睜開眼時,正躺在蘇杰租的房子里,時間好像并沒過去很久。他們還在喝,杯子不夠,便對瓶吹,屋內放著音樂,眾口難調,一直在切換,亂糟糟,沒有一曲能聽完的。見我醒來,蘇杰舉瓶示意,問我,緩過來點兒沒?我說,不喝了,還是不舒服,頭疼。他跟大家說,那今天也就這樣,先散了,收杯,來日方長。我聽到這幾個字,頭更疼了,下樓打車回賓館,行至一半,路過一個加油站,連忙喊司機停下來,下了車抱著樹又狂吐一陣,這才好受一點。第二天醒來后,看見蘇杰發來一張照片。早上出門時,門上被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深夜有客來訪還請注意。同樓道的鄰居,半夜一點需要正常休息,也請囑咐您的朋友在離開時能顧及時至深夜。美好夜晚獨享即可,鄰居需要休息。一次兩次,或可理解,同住一樓,各有瑣事,不可避免,來日方長,望您今后多加注意,音樂聲亦請適可而止。謝謝。”
落款是“鄰居”二字。我跟蘇杰說,字寫得不錯,有點風骨,幫我存好,做個紀念。吃過午飯,我又翻了翻昨晚的通話記錄,給小麥撥去電話,響了十幾聲,也沒人接。
3
我跟小麥是大學同學,最初并不太熟,聯系很少,總共沒講過幾句話。一方面是我的個人原因,學業怠惰,不思進取,很少去上課,跟同學都沒什么接觸。還有一點是,小麥當時有男友,經管系,長得不錯,還是校足球隊的,踢后衛,半長頭發,登場時總戴著個發箍,挺裝的,我看過他幾次比賽,技術一般,但速度夠用,緊盯緊防,意識也好,預判能力強,跟馬爾蒂尼有幾分神似。在校期間,我在夜晚的甬路上經常能遇見小麥和男友,手拉著手,依偎在一起,大概是剛上完自習,準備一起回寢室,我當時則是往校外走,約朋友去喝酒。每次見到時,離著十幾米遠,小麥便朝我熱情揮手,生怕看不見似的,我點頭回以問候,沒什么言語交流。我當時常年戴著耳機,不是特殊情況,從不摘下。
快畢業時,小麥在沈陽找到一份工作,不是本專業,在一家廣告公司做設計,她對美術一直很有興趣。這期間,我們的接觸逐漸頻繁起來。給我的印象是,小麥非常焦慮,總在網上問我,在沈陽租房一個月多少錢,什么位置比較合適,公共交通狀況如何,行業情況是否有所了解,城市發展有沒有前景。一個問題提好幾遍。我也不知怎么答。剛開始時,我還盡量去查,或者幫著問一問,后來實在有點不耐煩,就隨便發一首歌過去,她聽過后,還會發表幾句感言,歌詞如何如何,演唱水平怎么怎么樣。老實講,有點業余。我特別想對她說,發你這些歌曲,不是要跟你討論,而是為了讓我們彼此都清靜一會兒。也許為了回禮,有一次,她發了一部電影過來,文件很大,網速又不快,傳了半宿,我困得厲害,小麥卻堅持讓我看完這部電影再睡,說她自己很喜歡,經常翻出來看。傳完之后,我打開看了一會兒,是一部動畫片,上尉為了采金礦來到美洲新大陸,愛上了一位土著公主,覺得扯淡,主角長得也很丑,快進著播了大半,準備上床睡覺。小麥問我,你覺得怎么樣?我說,非常好,很喜歡。她說,呸,接著忽悠,你根本沒看完。
4
跟其他朋友介紹時,我經常將蘇杰的職業說成記者,但事實上,他既沒有證件,也沒有穩定的供職機構,舉止隨意,穿得也很頹,流浪狗一樣,但性情敦厚,一眼看得出來。很難再跟人講清,蘇杰是一名非虛構寫作者,這樣的描述對于外行來說,實在不好理解。非虛構是啥?除了虛構的,都是非虛構。純屬廢話。但國內與國外的非虛構寫作,無論文體、內容還是操作方式,又有著很大差別。我在北京見到蘇杰時,他正在寫一篇關于共享單車的稿子,并為此入職了某公司,披著統一的橘色馬甲,上下班打卡,熟練掌握了電動三輪車的騎行技術。
我們約見那天,正好是中秋節,下午四點多,北京堵得就很厲害了。我打開手機,看一眼地圖,到處棕紅,如一位重癥患者,奄奄一息,血流不止。過了半個小時,出租車只向前挪動了幾百米,我給蘇杰發去信息,說已經出發,但路況不佳,估計會遲到,你那邊也不必急,慢慢來。蘇杰回了我一條信息,語氣亢奮,說道,老哥,我這車從來不堵,我不客氣了,邊喝邊等你。
我到飯店時,蘇杰已經干掉半瓶,自斟自飲,桌上擺了四個菜,都少了一半,胃口不錯。我很餓,也有點來氣,這些年里,凡是跟朋友聚餐,點菜權力一律交給我,也不是我在這方面表現突出,主要是別人若點得不好,總要接受我的一番羞辱,壓力很大,一來二去,大家也就不費這個心了,隨我的便。我與蘇杰剛剛碰面,自己又遲到,不好發作,于是先跟他干了一杯,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里,皺著眉頭說,這他媽菜都涼了啊,怎么吃,來,上菜單,我再點倆。蘇杰看著我,滿臉困惑,說道,老哥,這是涼菜啊。
半瓶下肚,我問蘇杰目前的工作情況,他向窗外指了指那輛停著的三輪車,跟我說道,每天根據定位,去把那些壞掉的單車收集起來,也就是殘疾車,有的是沒了車座,有的缺車筐,還有車圈變形的,騎著像是在爬坡,或者跛子走路,公司規定了數量,每天至少幾十臺吧,統一安放,但要是收得多了,也有獎勵,按績效算錢。每個人負責的區域差不多是規定好的,但有交叉,這就沒辦法了,有時候還得搶,老哥,你知道,我是為了寫稿子才干的這個,不太愿意跟別人爭,沒必要的吧,但有時候看他們也火大,偷偷摸摸,連跑帶顛,就為了個破車,還能打起來,犯不犯得上吧,我是想不通。我說,也不難懂,你看見的是殘疾車,在別人的眼里,那是錢啊,被資本害的,甚至資本家也是受害者,現在就是,資本給你一條活路,大家就要感恩戴德,完全不考慮背后的成因,而這只是最簡單的情況。蘇杰說,老哥,你說一個復雜的。我說,比方說,前些年在東北,經常會出現因子女贍養問題而發生激烈矛盾的情況,并非是推卸責任,不去照顧,而是都在爭搶。一方面來說,許多老人的醫療都可以報銷,支出很少,另一方面,他們的退休金也不低,至少比子女們出去上班來得更為輕松劃算,進而,老年人變成了一種資源,占取之后,不僅經濟上得以緩解,也會領先一個道德身位。如果放在麻將牌里,稱之為“兩頭兒上聽”,三家堵死,唯你獨尊,摸啥都放心。
蘇杰仰著脖子,說道,老哥,來一杯,你半開。我喝到一半時,覺得有所虧欠,索性也一口喝光,然后說,不過,這也是簡單情況,落到每個人頭頂上,仿佛都能說上幾句,但什么也理不清,也不知到底要怎么做。古書上有一個故事,講一只蟲子,稱之為蜉,在海上撞見了鬼,鬼乘著一只竹筏,也叫桴,木字邊。有蜉游桴,而桴浮于海。大概意思吧,記不太清。蟲子游了過去,就問他,您是哪位,竹筏為啥能浮于水面?要去哪里呢?我誤入此處,話有點多,您別介意。回答說,我是鬼,竹筏自己浮起來的,沒什么方向和去處,你不過是旦夕之軀,為何要問這些?蟲子就說,我因大霧而迷路,活不了多久,這樣消沉下去,也沒什么用,怎么能將余生都用來哀嘆呢?沒有東西是不死的啊。鬼聽到后,挺直腰板,肅然起敬,聊了個通宵。到了早晨,天上有星隕落,蟲子也死掉了。鬼就長嘆一聲,說道,游蜉游蜉,吾桴雖浮,未嘗游也,生不遇時,然與時同運。我們現在也是如此,生不遇時,然與時同運。乘著竹筏,站在水面上,跟個人似的,看著逍遙,無拘無束,其實根本不知要往何處去。天光一放,全是惆悵。
5
去不成武漢,便一直在家里昏睡,連續十天,白晝不分,也覺得自己像一位患者。于是打開電腦,抖抖精神,敲了一段文字:醒來意味著喪失對時間的感知,生物鐘不屬于生物,而屬于鐘。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無盡的擬聲,秩序之心臟,一開一合,真實世界的電子元音。也是一句口號,一場開端,一個發語詞,催促著命與革命,歷史在其中無力循環,再去接受修飾、質疑與鞭打,使其看起來更為完善、聰明、無懈可擊。一座座流亡著的詞語,在平原上重新連綴,前呼后應,如同泥河,被發明出來的引力所驅逼,奔流不止,涌入短暫的日常。而日常何為?捕捉與繪制。以將自身納入一個不斷衰變的空間,依靠情意去發動,發動,發動,仿佛立于枯河之中,教徒一般,想象著受洗與受難。偶爾也會向往著一些重復,一些,重復,背反的搭配,并且狂妄地堅信,這正是萬物存在的依據,“每一個存在者都是在狂妄中發現了那使自身回歸的存在”,尼采式的吁求,要試圖去實踐,去存在,去使自身回歸,從推開一扇窗開始,而外面沒有雨,也沒有光,只是一種偽裝的晴朗,也像偽裝的善良。抬頭望天,云層為魚鱗狀,均勻密布,三五只烏鴉掠過,約二十層樓高度,速度極慢,路線無規則,如爆炸過后的一片片黑色灰塵,隨處可落。
寫到這里,我休息片刻,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又開始瀏覽新聞。已經沒有新聞,數字不是,它只在上升或者停止,而新聞是一場活體解剖,滾燙潦草的敘事,寫一個人的經歷,如何有所不同,但其實又沒什么兩樣,或者,展現一場事件在時間線上的病理切片。我想起李瓊曾經這樣定義,也不是定義,更像教育與告誡,以她的記者身份,失落地說道,沒什么稀奇,一切都是可能的,盜竊、針刺或者毒藥,什么是真相,什么是真實,什么又是真相之中的真實,難道要從十九世紀自然科學的三大發現說起嗎?然后呢,又能如何?我不信的,她咬準字音,反復說著,我不相信。這種近乎于虛無的宣判,不僅無效,且相當于將對話的路徑完全鎖閉,也沒錯,不必進行下去了,探討到最后,無非是擺出一種姿勢。而姿勢并不需要任何探討,欣賞即可。
我猶豫半天,最終還是給李瓊發去一條信息,問她最近過得如何,一切是否還好。并不如她,總是斬釘截鐵,至少在我們的關系上,我很難去做出什么定義。有時覺得,我們好像超越了全部的先天感知形式,時空、性,甚至是愛,以另一種方式連接著彼此。有時卻也會因為這種連接,或者說共振,在現實里無法得到映射,而無比難過。與小麥分居后,這一段時間里,我跟李瓊接觸很多,并且相對深入。她在日報社上班,人手不太足,記者編輯一肩挑,第一次見面,是她奉命來對我進行采訪,我提前看了準備的那些問題,無一例外,都是老生常談。所以初見之前,內心相當抵觸。不止如此,她當時還說想來我家里,說順便看一看創作環境,這樣寫起來更充沛一些。我雖不情愿,但礙于中間人的面子,也將地址發了過去。次日上午,我還沒起床,便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我披了件睡衣,將門打開,發現李瓊站在外面,身穿一件極不合身的白羽絨服,像裹著一床棉被,肩上斜挎一只黑色小包,凍得直哆嗦,怯生生地向我點頭。我說,怎么忽然跑過來?她說,給你發信息了,一直沒回,正好單位烏煙瘴氣,好幾個部門聯合吵架,我就登記外出采訪,也沒別的地方可去,就到你這里來了。我問她,吃飯沒?她說,中午還沒。我心想這人怎么這么實在,只好說,我叫個外賣,要么一起?她說,附近有吉野家嗎?我今天想吃雙拼飯,早上就想了。
吃飯時,我放了個印度電影,本來想熱鬧一下,但演了半天,唱歌跳舞的畫面一個都沒出現,比較尷尬。之后,我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又在廚房燒水沏茶,擦凈桌面,準備接受采訪,想著趕緊把她打發走,下午還有其他安排。這時,李瓊瞇著眼睛,跟我說道,不好意思啊,我有點困了,能在沙發上稍微躺一會兒嗎?在單位里,每天的這個時間我都得睡一下,不然跟生病似的,一點兒精神也沒有。我咽了口唾沫,抑制住自己的震驚情緒,跟她說,不用稍微,您請自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