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雪，開化

季節的頁面以及頁面的皺褶里

一粒粒青稞種子

像黑夜下種的陽光

受孕于大地溫暖的子宮

02

喝著雪水，風，鳥鳴和高原的紫外線

一厘米，一厘米上升和下降

游弋的小蝌蚪，生命的疼痛——

在大地額頭

03

青海，喘著粗氣

雪走過的地方

一大片嫩綠

瑟瑟巴望陌生的熟悉

04

蝴蝶觸到冰涼的身子

借一粒青稞

抵達另一粒青稞

風轉身，壓彎的腰身

扶住一米陽光，站立起來

05

血管埋著

閃電和大地的心跳

埋著古歌，石頭的光芒

06

卑微的身子一直在上躥

像寺院里一吐再吐的燈舌

于海拔4000米高地

幸福，痛苦，奢侈地吸收——

風，雨，雷，電

湖泊和陽光的鈣片

07

拔節，抽穗

一波跟緊一波的麥浪里

裸露，掩起，呻吟，淹埋

一樁樁心事

被慵懶的羊群

緩慢帶進云朵的高處

08

一場雨接著另一場雨

彎腰，匍匐

像大地上螞蟻的一次搬運

把頭顱勾到塵埃

勾到泥土的沁香里

09

疼痛的刀刃掛著淚滴——

陽光晃動的晨露

神在檢閱

趕赴死亡的葬禮——

靈與肉分離

10

在中陰路上

肢體被捆成垛，搭在木架上

來一場朔雪

就能聽到抽斷肋骨的聲響

11

點頭的穗子

隨著女人手心的溫柔和

男人古銅色起落的臂膀

豐滿而圓潤地走進谷倉

像淘出，一粒粒黃金

12

爆炒，磨成面，裝進牛皮口袋

在牛背上蹚河，跨峰

與日月星辰叨絮：墓碑和以外的事情

一點點進入牧人的腸胃

心臟和血液

一次次破土，生長，拔節，抽穗，點頭

……

節選自《民族文學》漢文版2019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