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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從重癥監護室到精神康復醫院 ——“深入生活 扎根人民”筆記
    來源:中國作家網 | 周芳  2019年12月04日14:30

    前言:心的痙攣

    此刻,當我寫下這個標題,我的心一陣痙攣。不,不能完全用痛苦來描述,“痛苦”是單薄的、平面的。生活有多少滋味,我的心就有多少滋味。酸的、甜的、苦的、辣的,都有。這痙攣、這滋味和11月8號的夜晚同聲共氣。

    那天晚上,我參加了上海文藝出版社組織的新書分享會。思南讀書會的讀者從我兩部非虛構作品《重癥監護室》《在精神病院》中挑選出十個片斷,閱讀后說出選中這一片斷的理由:與他們的命運相逢,與他們的生命相識。作為兩本書的作者,我一再被追問,為什么到這兩個領域做義工,為什么寫下這兩類特殊人群,我最難忘的經歷是什么。晚上,回到住處,我的心就開始痙攣,整夜不能入睡,2013年到2018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朝我奔涌過來。這讓我再次確信,一顆痙攣的心是沉甸甸的,是豐厚的。因為它有痛苦,也有歡喜;它有死亡,也有新生。在所有烏云的背后,它在尋找那層金邊,在所有的廢墟上,它都在開出鮮花。

    我也是一名戰士

    2013年12月28日,一天的義工生活結束后,我抄錄下這樣一段文字:

    無論誰死了

    我都覺得是我自己的一部分在死亡

    因為我包含在人類這個概念里

    因此,我從不問喪鐘為誰而鳴

    為我,也為你。

    這是我進入重癥監護室做義工一個月來,目睹第5位病人不幸逝去后寫下的日記。

    對于重癥監護室,我曾經是隔膜的,或者說,我假裝看不見。盡管我工作的護士學校隸屬醫院,重癥監護室就在我身邊。那不是一個好去處,病危通知書、鮮血和九死一生是它的代名詞。每天上下班路上,我低著頭匆匆忙忙經過它,我還經過外科樓、手術樓。我不了解各科室職能、治療領域,不了解臨床一線的水深火熱。醫院里每天發生的生死救助和生死別離,和我沒有關聯。按部就班的日子,我四平八穩,舒適妥貼。我的寫作似乎可以就那樣小橋流水、云淡風清地走下去。

    然而,有些東西是必然逃不過的。

    譬如衰老,疾病,死亡。我們一度以為它們只是別人的,我們活在自己的“生”里。我們已經活得麻木,忘了“生”的背后還有一個對壘關系——“死”。作為一個寫作者,我置身醫療行業的前沿,我與生命現場的距離如此之近。一個寫作者面對“重癥監護室”這個生存現場、這個現實本身,面對“大地的實情”,能否用熱切的心敏銳感應和自覺觀照?一個習慣了小橋流水的寫作者,能否開拓她的視野,磨礪她的筆端,具有粗獷、大氣、深刻,甚至直面鮮血和死亡的敘述能力?

    我羞愧。為我曾經有過的隔膜和逃避。

    2013年11月20日,我向孝感市中心醫院黨委辦公室遞交申請書。為了順利進入重癥監護室,我學習《重癥監護室護理手冊》《一個護士的ICU護理手記》《關于ICU》等相關業務知識,向護士長、科室主任請教進入科室要注意的事項。

    2013年11月28日,我獲準正式成為重癥監護室的一名義工。在這一天的日記里,我寫下:

    在重癥監護室,有正在活著的人,正在死去的人,正在從死亡線上跑回來的人,他們都是我的未知數。生命的無窮解遠比文字要豐沛。我有什么資格裝一個作家,所謂體驗生活。不是體驗,就是生活。面對生死,如果我再只是為了單純的寫作,我覺得羞恥。

    生命搶救戰場上,醫護人員用他們的醫術、愛心,還有信念,家屬用他們的不離不棄,全都參與這場戰斗。我,也要是一名戰士,我是戰場上沖出來報信的使者,告訴人們生命中的堅守和珍重。

    握緊我的手

    在重癥監護室,我每天面對的不是昏迷者就是瀕死狀態的人。最開始的一段時間,我被死亡鎮住了,我從來不知道“眨眼”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有人竟然完成不了。恐懼和陰郁像兩座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在監護儀、呼吸機、搶救柜之間,我能做的只有陪伴。

    在重癥肌無力患者床前,我一站兩個小時不敢挪步。我一挪步,患者原本閉緊的眼睛就睜開了,一臉的恐懼,她緊緊地抓住我的手不放。她是清醒的,她比那些陷入昏迷的任何患者都要痛苦,她如此清醒地感知死亡的逼近。她用筆艱難劃下“我不敢睡著了,我害怕我一睡著就醒不過來了,你把我抓緊一些。”我緊緊地抓住她的手。

    在那個78歲患者床前,我每天都要聽她講十幾遍家史。她可以出院了,可她的兒女以各種理由不接她回家,她是一位被子女遺棄的母親。老人等不來她的孩子,就絮絮叨叨講她過去幾十年的生活,講她的子女和老伴。她顛來倒去講了上百遍。我握緊她的手,傾聽,安撫,我不愿意一位母親是這樣孤獨。

    那最終離世的人,我為他清洗最后一次臉,整理最后一次衣物。面對遺體,我深深鞠躬。我把他送上平板車,陪伴他走向太平間。我握了他的手,最后一次把人間的體溫傳遞給他。

    活著,就要奔跑

    進入重癥監護室一年多來,我的時間以分秒來計算。早上6點,做兩個讀初中三年級孩子的早點;7點鐘,趕到監護室;9點半左右,趕到學校上課;11點左右,趕到菜場;下午兩點鐘趕到學校;3點半再趕到監護室;6點左右飛跑回家;8點,趕到重癥監護室;夜里11點左右,寫下當天的日記。

    除了時間上的緊張,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考驗。生和死,希望和絕望,喜悅和痛苦,交織著,讓我常常徹夜不眠,被生死極限狀態下的種種人物命運所折磨,心力憔悴。睜開眼、閉上眼都是重癥監護室。

    超負荷的體力透支和巨大的心理壓力下,我開始感到自己眩暈耳鳴,惡心嘔吐,呼吸困難,四肢乏力。我忍著,不敢告訴父母也不敢告訴愛人,怕他們為我擔心。我忍著,在生與死搏斗的戰場,我不愿做個逃兵。

    2014年6月23日早上9點,我陪同腦出血患者進手術室做開顱手術。8小時后,手術結束,我昏倒在了手術室,最終住進心內科成為八床病人。8月3日,不等身體完全恢復,我再次進入重癥監護室、急診科和手術室,在3個科室輪著轉。一場疾病讓我意識到,活著,就要奔跑。生命的長短,不是我擁有多少個白天和黑夜,多少年年月月,是我在能呼吸能歡笑,能有體溫能有心跳時,為這個社會傳遞過多少溫暖。

    一切來自生活,來自人民

    醫生必須是至死不渝的理想主義者。而我,不過是理想主義者的記錄人。

    我記錄,疾病和死亡逼近時,那么多的“不離不棄”,生命背后,有多少人在默默付出。我記錄,每一次拔掉呼吸管決定放棄治療時的疼痛,每一次新生的眼淚與歡笑。

    感謝這一場生死搏斗的生活,感謝和我一起戰斗的人們,他們填充我,我像個孕婦,產下死亡之外的東西:信念,堅守,救贖還有愛。

    我寫烏云,也寫烏云四周鍍上的那層金邊。我寫廢墟,也寫一堆廢墟里開出的新生。這才是文學的意義。

    我不再是我,我變成無數個新生的人。我從此學會珍惜每一縷熱騰騰的呼吸,每一張親切可觸的笑臉。

    2015年《北京文學》第11期頭條刊發了我的長篇非虛構作品《重癥監護室——ICU手記》,隨后,《文學報》《青年文摘》《北京日報》等報刊轉載。2016年2月,《重癥監護室——ICU手記》被列入2015年度中國最新文學作品排行榜。2016年5月,《重癥監護室》入選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21世紀年度報告文學選。2016年10月,入選《北京文學》優秀作品選。2018年5月,獲第三屆華語青年作家獎。

    這些對我的鼓勵都來自生活,來自人民。我選擇了在重癥監護室做義工,我和人民的悲歡苦樂融合在一起,才能書寫生命的艱難和美好。

    另一個生存現場:精神病院

    《重癥監護室》讓我走進“生存現場”,這個最大最鮮活的現場里真誠的淚水和歡笑,讓我的文字有了重量。我的生存現場還能在哪里?我將近距離感知生命的下一站,選在了精神病院。

    2016年3月5日,我獲得許可,再次以一名義工的身份進入孝感市精神康復中心。

    我每天上完課,騎40多分鐘的電動車趕到康復中心。在這里,有將母親的腦袋當蘋果割下來的人,因為他耳邊一直有個聲音在指使他,對他說那是蘋果。有尋找一切機會外逃的17歲少年,因為他要趕緊出去拯救世界。

    西班牙作家盧卡·德代納稱這群人為“上帝的筆誤”。他說上帝之手既創造了人類這一完美杰作,也寫下令人難以置信、不可饒恕的草率之處。好吧,我承認或許上帝也有失手的時候,那么,讓人間來彌補這缺憾吧。

    在這世上,誰不想被愛呢?

    到精神康復中心3個月,我的耳朵出現幻聽,不斷有聲音在叫我。我路過河邊時,它叫我跳下河去。我站在17樓的窗邊時,它叫我跳下樓去。無數個聲音叫我。那些重癥抑郁癥患者將他們死亡的陰影涂抹上我的生命。

    隨著幻聽加劇,我的睡眠也出現障礙,我的帶教老師給我請來心理督導師,及時疏導調整我的精神狀態。我暫時離開康復中心一段時間,以晨跑和外出旅行等方式緩解。這一場病,讓我以己身反觀他人,更加理解我的病友和家屬。

    精神病患者的病歷上面經常有這樣一句話:“不明原因引起的精神異常”。這個“不明原因”,意味著到目前為止,精神疾病的發病機制仍在探索中。而我通過觀察他們的精神活動和日常生活,嘗試去梳理他們的癥結。

    盡管在他們被定義為“瘋子”,我仍然要看到愛與被愛。

    2016年8月12日,我在日記中抄錄了美國詩人雷蒙德·卡佛的一首詩:

    這一生你得到了

    你想要的嗎?即使這樣

    我得到了,那你想要什么?

    叫我自己親愛的,感覺自己

    在這個世上被愛。

    在這世上,誰不想被愛呢?

    那個每星期提著湯罐來男一病區看望兒子的老婦人,76歲,腰板挺得筆直。她努力地活,不能生病,不能死去。她每次離開時,都向我們深深地鞠躬。她灰白的頭發,像閃電,劃過我的心口。

    那位狂躁患者,像座火山,他踢墻砸桌子,他要把胸中的火泄盡。一個年輕的護士伸出雙臂堵住,他嚎叫著撲倒她,他也失去重心,倒在地上。她緊緊抱著他的頭,勸慰著:“寶貝,乖……”。

    20世紀,法國哲學家米歇爾·福柯在《瘋癲與文明》中寫道:“病人被囚在船上,無處逃遁。他被送到干支百叉的江河上或茫茫無際的大海上,也就被送交給脫離塵世的、不可捉摸的命運。”今天,在精神疾患治療領域,人類比福柯的時代有了很大的進步——給予大量的耐心和同情心,讓他們在這個世界上獲得尊嚴和自由。

    2018年8月,上海文藝出版社以姊妹篇的形式出版了《在精神病院》和《重癥監護室》,并參加上海書展原創文學20大好書活動。8月9日,我做客新華網訪談,與廣大網友分享創作心路。11月8日,做客上海文藝出版社,與讀者和評論家分享交流。

    結語:我書寫的無非是一本安慰之書

    重癥監護室和精神病院,這兩個極端的環境,一個關于身體的創傷,一個關于心理的創傷。困在這兩個環境中的病人,都可以被定義為處在困境中的人。可是,生活中誰沒有困境呢。

    在困境中如何自處,如何處理自我和他者的關系,和萬事萬物的關系,如何獲得尊嚴與存在價值?我想寫出生命本身的困惑和成長,寫出“人”之所以成為“人”的困境與掙扎,尊嚴與卑微,寫出我們的自我成全和自我救贖。

    我們以一己之身和那些困境、困局、困頓碰撞,遍體鱗傷。它們考驗的是我們好好活下去的耐心。好的文學作品應該能給人提供這種活下去的耐心。我知道苦難在那里,困頓在那里,我不能回避,我只想寫出一本安慰之書,給人間的困境一點安慰、一點深情。

    2013年至2018年,6年的時間,我在重癥監護室和精神病院扎下我生活的根。它們給我提供忠貞可靠的寫作背景,我在這里面獲得了源源不斷的,豐富而深刻的情感認知和生命體驗,我和所有人融合在一塊兒。在生老病死這個永恒的話題里,我要鍥而不舍,扎扎實實地,深深地挖下去,擔當起一個作家的良知、責任和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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