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當我們回首那些

童年折疊的紙船

歲月開啟的蔚藍之海

在世界最大的廣場 在東方醒目的版圖上

又一次漲潮了 而記憶重現的天空

升起云朵 頌歌 想象的帆

那雙從編鐘與蘋果間伸出的手呵

一揮之間 億萬顆心駛了過去

你從浪峰與峽谷中走來 像座高原

佇立我面前 壯麗而剽悍

劃時代的遠航 就這么隆隆地開始了

時間深處的鷹 涉過忘川之水

一路簇擁節日的花朵 不倦的追懷

二

哦 這么多水手 這么多船歌

從四面八方 從長空輕靈的羽翼而來

從生命的源頭而來 太陽一次次熟透

千千萬萬的跫音叩響神話般慶典

我們跳躍 我們被血液點燃

我們奔流 我們被江河灌溉

我們激蕩 我們被歌聲飛旋

我們難耐的一支支魔笛一輪輪環繞呀

在你傷感的兒子走出襁褓 攤開雙手祈禱之后

在你臉龐覆蓋草葉的父親醒來之后

在你斜倚的塔樓 脫掉襤褸衣衫之后

在你被洋槍洋炮洞穿的傷口 飛出一群鴿哨之后

在你殷勤種植的向日葵 被割掉頭顱之后

在你初露的容顏 成為新的識字課本之后

在你高高撥起火苗 窮盡長夜的睡眠之后

這么多月亮呵這么多返航

你的曠遠就是船只安度的光明所在嗎

我們的胸懷 因你的召喚而日益澎湃

三

深邃的大海啊 越來越多的啟蒙

總是緣于我們的呼嘯我們的觸角我們的心源

五千年了 新曙光的載體

以你孕育 繁衍 不息的胚胎

一次次將深淵擠壓在母親唇邊

噙滿眼眶的波瀾 安排著她的未來

成批的嬰兒從你嗚嗚號角里誕生

依舊穿著解放鞋的老戰士

歸來時 擰緊共和國第一枚船釘

舉過紅星提燈的手 重新紡織夢的搖籃

鐮刀 斧頭 伴隨滾滾硝煙的傳說

在砸碎舊世界的同時 將另一只船留給夜宿的岸

多少次開航 你的熱情一瀉千里

使我們懂得生命的意義是如此湛藍

澄澈清明的國度呀 七十年的燦爛

那些深入泥土的膚色 大面積成熟

再次體驗金子 藍寶石的情感

嘯傲群山 被浪峰磨礪成咆哮的形象

航海者探險 在林海的眸子里落帆

百世千年 那些雷與電靈與肉凍煉的容器呵

每次海潮沖動 浩瀚的浮雕

起伏于彩陶與英雄人血泊之間

起伏于甲骨文與猛犸象的疊映之間

起伏于始祖鳥與敦煌飛天的閃現之間

起伏于烏篷船與《清明上河圖》的浮沉之間

起伏于羅盤與鄭和下西洋的搜尋之間

起伏于黃帝陵與永樂大鐘的齊鳴之間

四

又見秋天 又見十月的門前

行走著的桅桿舉起汪洋中的信念

往事如潮 隱于群鷗的目光

都在呼喚他們翱翔的兒子

水手和帆喃喃歸來

那充滿創造充滿漂泊的路上

祖先的夕陽沉淀了 靈魂渴慕著

文字中的翅膀 以海的禮贊

風暴中的意志 以海的禮贊

浪頭下的思索 以海的禮贊

樹葉間的尋找 以海的禮贊

腳印里的留言 以海的禮贊

在每一張犁鏵翻耕波濤的地方

昔日的光榮 已化作航標的一部分

我們沒有理由回避那串燈光

拒絕大海升騰的光焰

在又一個通往亙古蔚藍的涌途

被海魂衫忽視的細節 無形手指

觸動你角色深深的內涵

多少洶涌的日子里 那支顛簸的狂想曲呢

我們依戀過紅旗下的那些綿延的夜呢

在一個個聯想后面 我們補訂好船票

所有里程都被歲月熟稔過了

嘆息隨泡沫一起破滅 野草隨命運瘋長

最后剩下的 正是揮動自己的諾言

迎接這輝煌的慶典吧

大海 畢竟從我們身后漲潮了

幸運而縱橫的人生 我們轟響

《義勇軍進行曲》這支永恒的歌

祝福吧慶賀吧升起來吧

移動板塊的帆 感染色彩的帆

人的發現 將智慧的空間層層開采

瀑布 叢林 狂風的羈絆

信息 挑戰 千變萬化的未來

一代代回首 我們就這么風雨匆匆舉帆

從哪一個年代的航線上

哪一次遠洋的感覺中 請相信呵

童年的紙船 折疊了整個大海

　　（作者：李自國，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人民文學》《人民日報》《解放軍文藝》《詩刊》等報刊發表詩歌近千首，出版專著《第三只眼睛》《場—探索詩選》《我的世界有過你》等12部。作品曾多次獲獎，并入選百余種選集。現為《星星》詩刊副主編、四川省作協主席團委員、國家一級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