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兒

 

那酷熱是昨日午后未散的灰燼，在街頭

流連。那濃煙，沖破令人費解的

你我的余生，在夢的樹杈間飛翔

又降落。你看見，古老的童年

歪靠在廢棄的工廠邊，倒塌的城墻

生長著多年后意外踩踏的

青苔。時間在后退中，枯藤

開出白花，瀑布也會倒流進山頂

你找到逆向行駛的理由

當眼睛仰望深淵，掌心發出新芽

狂風暴雨中，所有的呼喊

都是無言的禱告。一個從幾十年前

走來的人，睜著血紅的眼睛

他就站在那兒，熟悉又陌生

 

相逢（節選）

 

1

暴雨中趕路

落葉簌簌飄落為我踐行

沒打傘的陌路人

悠悠地散著步

一想起人生中這些無意的初逢

就心生喜悅

在世間，我曾無數次秘密地

與低處的一些事物相遇

多年后

一想起，便心潮涌動

 

4

我曾是火焰，渴望燃燒

命運卻發給我一張白紙

我用盡小半生

一邊涂抹，一邊自焚

 

5

爬一座山，只爬到半山腰

愛一個人，從他的下半生愛起

晚風蕩漾，心底有一扇門

因他打開，又因他

輕輕闔上

 

10

我等得太久太久，我開始懷疑

等待的意義，我渴望

能與一個人，談談內心的恐懼

我渴望被碰觸，被溫柔

而有力地包圍

我渴望遇見我的神明，他滿足

我的匱乏，包容我的憤怒

治愈我的不安

我渴望擁有一雙翅膀，帶我離開這兒

 

13

穿越沼澤，跨過叢林

那鍍金的光陰——我還能回去嗎

這些年，仿佛還是老樣子

苦是你們的，也是我的

病痛是你們的，暗疾是我的

一日三餐的熱菜是你們的

行李箱和火車站是我的

爭吵是你們的，想死的心

是我的，糖果不是你們的

也不是我的

 

22

我不能輕易地表現出

我的恐懼，不能輕易地說出

我也是脆弱的

盡管我會被一些微小

而無常的事物

擊潰

但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被卷入泥沙，融進海

我的身體里流淌著一條憂傷的河流

一個人在慌亂中丟失了自己

有些悲傷，永遠無法被安慰

 

25

難得出來走一走

清冽的空氣中氤氳著黃昏的霞光

可我不喜歡這些喧鬧的市聲

俗世的煙火太盛，稍不留神

我就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我喜歡大山，大漠，大海

我喜歡一瞬間被淹沒的感覺

我喜歡那些能淹沒我的事物

比如孤獨，風聲，愛情

比如南飛的雁，迎面走來的你

 

26

因為夕陽是突然出現的

所以那片橙紅，同時淹沒了我們

因為那莊嚴的時辰短暫極了

所以我們曾無限接近幸福而不自知

因為落日就在眼前，你坐在我身旁

所以落日有多遙遠，我們的愛

就有多長久

 

34

我有過一個斑駁的早晨

它蘇醒于鳥鳴，山里

云霧渺遠，那時我

臨淵而立，看見峽谷

蜿蜒進我的腳下

自此我的余生也開始

有了裂縫，時而有光

緩緩地，流進來

 

37

月亮睡著了，美妙的事物

才浮出來。燈光灑在桌上

晚風遛進窗子，大海

在蕩漾。我們的臉在海面

晃啊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