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馬特的局部

 

它的個性改變了南來的塞納河流向。它把頭

昂起來，五光十色的巴黎就低下去了

 

春天，薰衣草簇擁著一條條小路

抵達古老的彼埃爾教堂。那里住著晚鐘

會唱歌的鴿子和仁慈無比的上帝

 

這時候的皮嘉爾廣場多么熱鬧

熱愛生活的人聚集在這里，他們跳舞

喝酒，肆無忌憚地談情說愛

 

這時候，只有手握畫筆的畢加索是孤獨的

他遼闊的內心，散落著花盆里的瓜葉菊

葛樂蒂的磨坊，勞作的農婦，一陣緊似一陣的秋風

 

在漓水人家打鐵

 

錘子落。火花飛。鐵匠們爐火純青的表演

手法夸張，打出的鋤頭、犁鈀、鏟

總感覺少了些粗獷，但依然貨真價實

可以種五谷，伺溫飽。在漓水人家的鐵鋪子

掄起錘子，我不敢打刀，怕殺氣太重

不打發夾，怕配不上心愛的人

我把一塊冷鐵放進火中，讓它身體里

熱血沸騰。我打火鉗，溫暖人間

最后，我打一只鐵環，回到遙遠的童年

 

去和田撿石頭的人

 

有人真的撿到了價值連城的寶貝

沉睡的石頭，原來是幸運之神

 

更多的人奔波在和田的山水之間

與玉擦肩而過。她們，躲在

石頭的蕓蕓眾生之中，捉著迷藏

 

玉，是內心有光芒的女子

在塵世間轉來轉去，為知遇之恩

總在等那個將要出現的人

 

時間在石頭里修煉。玉的神奇

在于，她等的是有緣的人

 

那些一生都找不到玉的人

不是運氣不好，是永遠無法抵達

一種意境：守身如玉

 

滿山的柿子被啄得遍體鱗傷

 

豫北的山坡上，秋風吹走了柿樹上

所有的葉子，也不忍心吹滅

掛在上面的燈籠。這些火紅的燈籠

是柿樹在春天就開始織的心中的太陽與月光

她們美啊，仿佛戀愛中的少女

紅撲的臉蛋，甜甜的心事

我多么不愿意描述她們后來的遭遇

一只鳥，看上了她們。接著，又一只

一群……直至她們遍體鱗傷，漸漸暗淡

車子很快從山坡上經過，只一眼

我一生就記住了這一幕

這些被啄過的柿子，從此住進

我的心里。從此，我想一回

就生生地痛一回

 

衡州窯

 

從烈火里取出光和時間的骨頭

工匠們都是異想天開的詩人

他們，在低處寫高于想象的唐詩宋詞

萬里江山的社稷風云，賦予泥土生命的榮耀

一個又一個春天，在光陰里遠走高飛

 

地下永遠埋著金子和苦難。經典的形成過程

沉默也是一種生長。看不見的深處

奔涌的血，有縱橫天下的胸襟

當靈感的釉和青花與一場火遭遇

靈魂之門打開了，五顏六色

 

忽略表面的粗糙，生活有多種形狀

行走于草木的江湖，一覺醒來

千錘百煉的衡州，容光煥發

 

約等于虛構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不僅僅是

世界上最沒有距離的陌生人

 

途經小站的時候，上來的這位對面乘客

完全是想象中故事女主的樣子。雖然純屬巧合

落座的時候，她微笑了。我若無其事

 

為了這一刻，我內心甚至有些激動

可是直到終點站，誰也沒有說話

除了氣喘吁吁的火車，一路咣當咣當

 

同樣的情形，生活中比比皆是

陽臺上的兩盆植物，不期而遇在春天里

它們兀自開花，終歸擦肩而過

相望不相及

 

謁柳宗元

 

別過高出零陵的東山，瀟水北去

諸公還在武廟里桃園結義

酉時一刻。天空的憂郁依然沒有全部散盡

我們退回一千多年前的唐朝

去拜訪剛剛從龍興寺搬家的先生

 

都是文章，柳子廟才這樣高處不勝寒

長安是回不去了，眾司馬四面八方

愚溪也不回頭。欸乃一聲山水綠

幸而武陵夢得偶有往來。溪居

小石潭記，這般情景交融

 

踏遍古城大街小巷，尋隱者不遇

唯影子無處不在

通往永州府的路上青石板幽長

穿過風風雨雨，春天又來了

　　陳群洲，湖南衡山人。寫詩三十余載，斷斷續續。作品見于《詩刊》《中國作家》等上百家刊物及數十種年度詩歌選本。著有詩集《隔河而居》《能見度》《靈魂的藍皮書》等6部。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詩歌學會副會長，衡陽市作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