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給我黑，以及白

 

雨珠從屋檐滾落

魚在水缸里呼吸

世界動蕩的聲音也無非如此

 

親愛的。要給我黑

以及白

讓我們在幽暗與光亮交疊的世界里

用耳朵、手指、鼻子、唇舌……彼此觸摸

相濡以沫

指認出唯一的溫度

 

一個失明者的眼底

藏著比墨更濃的黑夜

而在心頭，卻種植著明晃晃的月光

 

插花說

 

換上清水，擦洗陶制的花瓶

插入一個個好聽的名字

百合、桔梗、康乃馨、綠菊、勿忘我，情人草、滿天星

……

 

有的盛開

有的露出羞澀的笑容

有的正緊閉心事，來不及抬頭

 

我傾注了所有的溫柔，為她們

剪去多余的枝葉，修整成

有序的樣子

 

窗外有雨淅瀝而下

泥土里有蟲子在低聲鳴叫

第二天，露水開遍田野

 

偶爾，我也愿意留著旁逸斜出的枝條

仿佛在柴米生活里，認出另一個自己

 

 

春 天

 

她喜歡明媚的午后

她的鎖骨清瘦，有讓人輕咬的欲望

她愛白色蕾絲、小清新，多于旗袍和性感

 

她喜歡著的：梨花、玉蘭、迎春、櫻花

漸次都開了

在春天里釀造一場集體的香甜

 

她微微低頭，春風那么暖

她的心里有不易察覺的羞澀

哦，暫時放棄那些代名詞吧

女兒、妻子、母親，下屬、上司、同事

……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呢？

 

都已經是春天了

在紙上筑夢

在隱秘的內部虛構一條綠色的小徑

像一枚漿果一樣，獻出飽滿與熱愛

 

寫封信給你

 

江南連續低溫，夜晚漫長

適合飲黃酒，煲羊肉湯

把小麥粉丟進面包機，讓它慢慢發酵

變成一團金黃色的云

梅枝插進空酒瓶，一夜間

“新蕊開數朵”

我給你寫信，用舊年的宣紙

等雪落滿窗外的玉蘭樹

等無辜的白，覆蓋我們墨色斑駁的生活

 

春 眠

 

想念一個人

他的左手有萬頃月光，右手

握著韁繩

 

他贈我馬匹，糧食

靜謐的湖泊

一生中，余下的熱愛和后悔

 

山有木，樹有枝

鳥雀投下陰影的翅膀

在夜里，他有豹子一樣的孤獨

 

“心悅君兮君不知”

春夜沉沉啊

此時，我若不醒來

他就永遠存在

 

江心寺

 

江心寺大門緊閉。在夜晚

尚有月亮斜斜獨照

尚有三兩游客從巷子深處踅摸而出

沒有人注意到這是一座寺院。它像個隱喻

藏于游人喧鬧的古城出口

 

既然無江可渡，那么不妨更貼近塵世一些吧

 

“白日里，這里香火鼎盛”

作為虔誠的佛教徒

母親視寺如家

這些年，她食素、誦經，專注于內心的佛

小心翼翼地接近著衰老

將塵世里的不惑、祝禱傾訴于一座座寺院

 

談到以后并不包括我的生活，她不知道

我有羞愧之心隱于夜色

 

來源：《詩刊》2017年6月下半月刊“銀河”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