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作家協會主管

鷓鴣聲聲，夜半傳來，平添些許猜忌和煩惱。

今年剛入夏，有天深夜，窗外突然傳來一種很特別的鳥兒叫聲。這叫聲既不是畫眉、白頭翁，也不是斑鳩、貓頭鷹，＂達，達，達，達，達達＂，很清脆很響亮，在寧靜的夜晚傳得很遠。我在城市生活了三十多年，有深夜看書寫作的習慣，然而聽到這種鳥叫，還是第一次。出于好奇，我披件睡衣，離開書房，輕開房門，悄悄沿著林蔭大道走去，慢慢向兩邊每棵高高的大樹張望。＂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達＂。我終于發現，聲音是從一棵十分高大的樸樹頂部傳來的，但看不清鳥兒和它的位置。我凝神靜氣，仔細聽了一會兒，發現這鳥兒，每間隔一分鐘的樣子，叫兩聲，節奏平和，很有規律，聽不出喜怒哀樂，也不像是雄鳥求偶的叫春。

第二天正午，我拿著前蘇聯生產的高倍望遠鏡，到昨晚那棵大樸樹下認真觀察，除了看見一個很大的鳥窩外，其他什么也沒看見，心里有點失落。當晚，我趕一稿子，正寫得酣暢，突然昨晚那怪鳥又叫開了。雖然叫聲還是那個叫聲，但此刻感覺聲聲扎耳戳心，思路一下斷了片，心情變得煩燥起來。正在這時，我那泰迪＂毛球＂一下子蹦出對著門外狂叫起來。有情況！我頓時警覺起來，輕喊＂毛球＂別叫，但不管用，＂毛球＂對著門外更加起勁地叫喚。我操起一根甩根，開門出去一看，原來是小區物管的保安隊長和另一個保安，我都認識。他們拿著強光手光筒，好像在找什么。我問保安隊長：＂你們在找什么？＂隊長說：＂有業主投訴，這附近半夜有鳥叫，吵得睡不著，我們是來驅趕鳥兒的。＂哦，我松了口氣。馬上帶他們來到樸樹下，把鳥窩的位置指給他們看。兩個保安一起把強光手電射向鳥窩，只聽＂撲愣，撲愣＂幾聲，鳥兒全都飛走啦。我問隊長：＂半夜叫喚的是什么鳥？＂隊長說：＂是鷓鴣。黃昏在樹下草叢中覓食，我們都看見了的。＂鷓鴣？怎么會是鷓鴣？我根本不相信。因為在我的印象中，鷓鴣是古代很多大文人鐘愛并寫入詩中的靈鳥！別的不論，光是寫鷓鴣飛的詩就有李白＂宮女如花滿春殿，只今惟有鷓鴣飛＂，李商隱＂欲成西北望，又見鷓鴣飛＂，杜牧＂石城花暖鷓鴣飛，征客春帆秋不歸＂，張籍＂送人發，送人歸，白蘋茫茫鷓鴣飛＂，而且還有以鷓鴣命名的詞牌名和曲牌名《鷓鴣天》，有以鷓鴣命名的＂鷓鴣菜＂，等等。名聲響徹云霄的鷓鴣，怎么會落戶在我們這其貌不揚的小區呢？返回書房，情不能自禁。我立即通過《辭海》和上網百度查鷓鴣的資料，原來鷓鴣真的不得了。鷓鴣，全稱＂中華鷓鴣＂。天，在動植物界，大凡在名字前冠以＂中華＂兩字者，必定是國寶。雄鷓鴣個頭不大，羽毛獨特俏麗，叫聲剛勁有力。霸氣，狂傲，一地一主，妻妾成群。

那晚以后，我心中升起一個念頭，盼望能親眼見到鷓鴣。可是，每晚鷓鴣剛叫幾聲，就被急急趕來的保安驅走了。但鷓鴣很倔犟，晚上被趕走，白天又飛回來，白天被趕走，晚上再飛回來。就這樣捉迷藏似的過了半個多月。有天早上，我剛打開門，就看見有五、六鄰居圍著一處草叢在指指點點。我過去一看，原來有四只鷓鴣側躺在草叢之中，一動不動。一問，大伙都說是被人毒死的。我進到草叢，仔細查看，發現不遠處有一塊鋪在地上的硬紙板，上面有一小堆氣味很大被吃剩的粉狀物，顯然，鷓鴣這一家老小是吃了這東西遭的暗算。這時，做衛生的張阿姨走過來，準備把鷓鴣撿起扔進垃圾桶。我阻止說：＂莫忙＂。因為我忽然想起幾年前石柱一個朋友捉了兩只紅腹錦雞送給我養起觀賞。他告訴我捉錦雞等飛禽不能用網，鳥兒觸網會拼命掙扎，第二天清晨去取，即使不死，傷的也不經，很難喂活了。所以，一般都從網上購買＂狩獵劑＂、＂狩獵靈＂，或者＂特效狩獵劑＂和＂高效引獵靈＂，效果特別好。鳥兒夜晚聞到味，幾公里外都要飛來吃，一吃就昏迷，像死了一樣。待過了二、三個小時，藥力退去，鳥兒自己就恢復如初了。恰好我那兩只狡猾的錦雞乘我出差叼開籠柱飛走了，大鳥籠正好空著。于是，我將就著把四只鷓鴣關了進去。乖乖，還真是的，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四只鷓鴣一個不差，全部精精神神活了過來。我大喜，忙不選進屋拿出大米、大豆和玉米，供鷓鴣們選擇。你猜他們最喜歡吃什么？結果，玉米才是他們的最愛。

我家養了四只野鷓鴣的消息不脛而走。小區物管主任和鄰居們，紛紛前來觀看。我借機給大伙作宣傳。說，鷓鴣已被列入《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它受法律保護。它是神鳥，很稀罕。它在半夜叫，不是要詛咒誰，是告訴大家明天是個好天氣。鷓鴣帶給一方財和喜，是給人添福添壽的吉祥鳥。保安隊長悄悄告訴我：＂給鷓鴣下藥的人查到了，是劉大爺大女兒干的。劉大爺從去年入冬以來一直病臥床上，怎么治也不好。他女兒聽人說‘半夜鷓鴣叫，有人要死掉’，于是擔心父親，恨極鷓鴣，干出這事。我們已對她進行了幫助教育，她也認識到了錯誤，表示再也不做糊涂事了。前不久，我們還在小區專門貼出了保護鷓鴣等鳥類的告示。＂

我選擇一個朝霞滿天的早晨，打開鳥籠，將四只鷓鴣全部放歸了大自然。從那以后，也怪，鷓鴣半夜再不叫了。它把叫聲提前了，改在清晨五、六時。每當鷓鴣一亮嗓，百鳥就跟著附和，小區的樹林頓時熱鬧起來。

鷓鴣聲聲，清晨傳來，預示著小區的安寧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