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上的枯葉蜷縮自己的軀體，一如上個冬天的樣子，不過水分更少了些，愈發纖細的經脈依舊死守著搖搖欲墜的枝椏。科技樓后面的松樹被風刀子呼啦了好幾個月，腳下滿是魂歸大地的褐色松針，身體也消瘦了，像脫發的中年老頭。玉蘭和梨花未曾露面，滿園白晃晃的靚麗要遲來。

可是學校的春天就是突如其來。

西操場上空搖曳起了風箏，緊接著嘩啦啦的晴天大風扯下了同學們曬在室外的被子。柳條兒抽了芽，先是離得近了才能看到隱沒在棕色枝條里新綠，很快就遠遠地望去到處都是嫩嫩的碧色，在空中招搖著輕撫我們的臉。樹林里，去年的草還在沉睡，新春的綠頭卻已在碑垣間冒出來，九仙山的迎春花也不再藏著黃色的臉。天上的百靈和喜鵲在修補漏勺了的家，或者干脆銜起枯枝，喬遷新居。地上能再看到交頭接耳的螞蟻們——它們在“早春三月”重新出現。是的，春天來了。

人類對春天的認同是一致的。無論漢語里的“春”，還是英語的“spring”，都是氣流外發，嘴唇外展，最終一圈笑意蕩漾在臉上的發音。一定是的。脫掉肥胖的棉襖，在壟間走著，土也解凍了，不像冬天里一樣硌人的腳。放在今天也一樣，從停了暖氣的臥室里走出來，去操場上跑兩圈，然后躺在綠茵場的中間看天空。冬日里聚集的冷霧還沒有完全退散，然而云彩背后已經鋪上了淡藍色的錦緞了。

“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心靈浸潤在春酒中的人，即使在最寒冷的三九，也能看到未來的春光。而暮氣縈繞的人，在嬌鶯芳蝶中，也只會幻想一切美麗的腐朽罷了。古人云：“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過了這個春天之后，我二十歲。在荒廢了七千多個日日夜夜之后，人生的朝陽應該從霧靄和云層中踏步出來，展示它發光發熱的一面了。自問近二十年的歲月里沒有取得什么成就，或者說，是比堅守在地下十七年的蟬沉默的更長一些。然而生活不允許永遠瑟縮，和學校一樣，我也必須把握住這份春天，這二十歲前最后的春天。

新春又逢甲子。我亦有幸見證學校能在春秋交替中邁過第一個六十年。古人以干支紀年，每逢六十載即一輪回。擁有了一個甲子的積累，從歲末到歲初，和著美麗的春天，學校迎來這個新起點。褪去霜色的學校，仿佛重回二十歲的青年，充斥著活力與夢想。

又是一年春好處。昔冬的落葉，成為今春的襁褓，在靜寂中孕育著生機。春天像大跨步的秒針，每天都不一樣，每天都是新的，每天也很短暫，時不我待，分秒必爭，愿在這明媚的春天，讓我與學校共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