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談記者：王金躍

對談嘉賓：辛柏青（演員）

李白，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浪漫派詩人之一，被稱為“詩仙”，他藐視權貴的氣魄，狂放不羈和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才華，千百年來被人們稱頌和敬仰。誰能再現李白的風采，讓今人實實在在感受一把盛唐時代的縱橫氣象和瑰麗氣度？這一次，辛柏青老師做到了。在正在公映的陳凱歌導演的《妖貓傳》中，他扮演了李白這個角色，短短幾場戲，他跟當時最有權勢的高力士過了招，讓他屈尊為自己脫了鞋。他也跟唐朝最美的女人楊貴妃有了一次意味深長的對話，并創作出“云想衣裳花想容”的千古詩句。有觀眾看完后評價道，“辛柏青飾演的李白，滿足了我對李白的所有想象。”

日前，辛柏青接受記者的采訪，知無不言地透露了他為了準備這個角色所付出的全部過程。

第一個鏡頭

就找到了李白的狀態

記者：您在接到陳凱歌導演的邀請時，心情是怎樣的？

辛柏青：我記得最初和凱歌導演是在河北香河見的面，導演說這個電影里面有李白這么一個人物，我當時一聽有點懵，因為我覺得李白這個人物太難演了，他是個“酒中仙”，又是一個“詩仙”，這個人怎么塑造呢？而且當時凱歌導演說，李白在這個戲里面分量是很重的，雖然戲份不多，但是在電影前面白居易和空海兩個人一直在談論他，白居易很羨慕李白，很敬佩他，一心想讓自己創作的《長恨歌》超越李白的《清平調》。當時導演跟我講了這么多，問我有沒有興趣，我當時并沒有一口答應下來，雖然我非常渴望和凱歌導演合作，但是這個難度確實挺大的，我要考慮一下。

后來我就跟凱歌導演說，我想試個妝，于是我們就約在7月中下旬試了妝，當我把頭套和胡子都弄好了之后，再穿上了一身白袍，我好像找到了一點李白的影子。然后我就跟導演說，我有信心了，我可以演了。導演也覺得試完妝后他比較滿意，不過我們說話都比較謹慎，只說試試。我就問導演，距離我們開拍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拍到我的戲份，還有三個月的時間，那我需要做一些什么準備呢。導演說，你就在家養“浩然正氣”，后來他給我推介了一本書，是郭沫若先生寫的《李白與杜甫》。我買了這本書就開始看，但這本書學術性比較強，我想我光看那本書有點吃力，就買了另外的一些書，一套《李白全集》，一本關于李白生平的書，對照著看。

記者：我們知道李白是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詩人之一，幾乎所有中國人都知道他，這樣的一位耳熟能詳的人物，飾演起來并不容易，因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自己的李白，稍微有差池，反而會弄巧成拙。

辛柏青：說實話，直到進組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去演這個李白。到了開始拍我的戲的那一天，我扮好了，到了現場，導演說，來，我們聊一聊，你打算怎么演？我說，導演，我不知道，我有一個大概的意向，但是我說不出來，可能到了現場環境里面，我會有我的感受，我得隨著我的那個感受來。導演說，嗯，挺好，隨著感受來吧。他就把當時李白的狀態對我做了一些闡述，講得很具體很豐富，雖然我們之前沒有過多的溝通過這個角色，但我和導演對這個人物的理解居然高度一致。后來就進去演了，而且沒有試戲。

我覺得凱歌導演挺棒的，他特別知道演員在最新鮮的那一刻所碰撞出來的生動是什么樣的，他說我不試戲，要是你覺得好了，可以直接開始。于是我直接演了一遍，導演特別高興，說你這個戲非常的好，我認可！這一下，第一鏡就找到了李白的狀態，很好，而且這個表演不可復制，可以了，不用演了。雖然有一些小穿幫，但導演說沒關系，后期可以把穿幫的東西做掉，一定要保留這個鏡頭。

我當時那顆懸著的心，一下就落下來了。這個人我大概知道怎么演了，我會了，我可以一氣呵成地進行下邊的創作了。

來時就做好了

“脫一層皮”的準備

記者：細心的觀眾可能會發現，雖然您在戲中扮演的李白看起來很放松，一副喝酒后醉醺醺的樣子，但其實在表演的時候拿捏特別困難，你是如何做到的？

辛柏青：我沒想到第一天就拍攝那么順利，一天就拍攝了大概9個鏡頭，這個進度算很快了，我就有點飄飄然。第二天，像獵豹一樣看準獵物全神貫注的勁兒就松懈了，第一個鏡頭就有點松懈，導演就說，現在我在你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了，你可能需要崩潰一回。說實話，凱歌導演的高標準嚴要求，我早就有所耳聞，以前沒合作過，但是他的工作方式坊間也都知道，所以我來的時候，已經做好了“脫一層皮”的準備，我一點也不著急，嗯，那就崩潰一下吧。以前我在外面演戲，一般都是我想怎么演，就可以怎么演，沒有一個導演可以這樣能摁著你踏踏實實地給你調教一下，這個機會太難了。

我跟凱歌導演說，我也希望能崩潰一下，徹底破一破自己，徹底釋放一下自己。我想條條框框越多，最本真的最原始的表演沖動可能就沒有了，于是有了片中李白寫“云想衣裳花想容”的那場戲。李白在高力士的逼迫下突然找到了寫詩的沖動，靈光一動，然后一直寫，寫著寫著不知道怎么寫了，很茫然，茫然的時候下意識地往后靠，一瞬間就知道最后一句詩的結尾是“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楊玉環這么美好的一個美人，人間是沒有的，可能只有西王母的群玉山上才有，或者只有在瑤臺下才能碰見她，這個惆悵啊，我覺得這是一種詩人的情懷，是一種人生況味，它不是一種具體的我要什么，而是一種人生的悲憫。

這一組鏡頭里，我突然找到了導演希望我眼里傳達出來的一種東西。我那時候已經不能自已了，就大哭如注，眼淚肆意橫流。由最初輕飄飄的松懈，到后來迅速地找到表演的點，其實也有一定的心理準備。

記者：很多觀眾注意到，李白靠在石龜上時，還有一個蹭癢癢的細微動作，陳凱歌導演也在采訪時對這個設計贊不絕口，認為這是一個很精彩的設計。

辛柏青：“后背蹭癢癢”這個設計，那是一個現場突然來的靈感，李白是一個狂放不羈、酒放豪腸的大文豪，怎么表現他的自在呢？我想他到了“花萼相輝樓”之后，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就像坐在自己家的榻上一樣，他肯定會怎么舒服怎么來，如果后背有點不舒適，一定要搖一下蹭一下，這個也都是靈光一現的東西。我覺得凱歌導演最棒的，就是他知道，好多東西都是靈光乍現的，是不做作，不刻意，由內而外的釋放，所以他保留了第一遍鏡頭。

這是一次很極致

甚至有點癲狂的表演

記者：您以往演的角色都比較接地氣，但是這一回李白不一樣，相信很多人心中都有一個自己心目中的李白形象，眾口難調，你是如何看待李白這個人的。在您的表演中，您覺得哪些是您想通過這個人物傳遞給觀眾的信息？

辛柏青：《妖貓傳》這部電影，我都沒有看過完整的劇本，我只是看了我飾演的李白兩場戲，外加兩個閃回鏡頭，就這么一點東西，但就目前我所完成的這個人物，絕對是不一樣的李白，它不是很常態、很規矩的藝術表達，而是一種很極致的甚至有點很癲狂的表演方式，這個人物身上甚至還帶有一定的喜感，我覺得就沖著李白，也得去看看這部電影，大唐到底是個什么樣子？

這也是我第一次演大古裝戲。我心中的李白應該特仙，干干凈凈的，你看杜甫都說他，“長安市上酒家眠”，這哥們兒平時就沒正經呆著過。你想找李白，只能去酒肆找，可能在那兒睡著呢。那么一個人，他怎么可能讓我們用世俗的眼光去衡量他呢？他就是不羈的、不修邊幅的，李白手上沾著點墨，頭上蓬蓬松松的，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給我造好型后，我突然有一種放松感，造型一看就知道李白是一個很松弛的人，能感覺到他很自在。你要保證這個人物最基本的基調就是自在、灑脫，這個認識極大地幫了我的表演。

記者：您跟張榕容飾演的楊貴妃和田雨飾演的高力士都有對手戲，您對他們二位的表演如何評價？

辛柏青：榕容跟她的長相一樣，很有靈性，其實我們正經就拍了一天戲，但我能感覺到她心里邊非常細膩，導演的要求說完了之后，她也能迅速去捕捉，而且還原出來的東西又是錦上添花的。她在戲中飾演的楊玉環走過李白身側時，沖著李白的耳朵輕聲說，“靴子穿上吧”，特別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不失貴妃的尊貴，又帶有女人的嫵媚，還有母性的那種關心。既有命令，又有憐憫，還有一種關愛，包含了多種情緒，當時我看回放時就說這個太好了。

田雨扮演高力士是一如既往的穩定，我們原來在學校就很熟悉，還一起拍過戲，我們都是國家話劇院的演員。我覺得他就是一個非常棒的演員，合作起來我們兩個是沒有陌生感的，特別順。我有什么戲他能給你接得上，他有什么戲我也能迅速地給他反饋回去，這是非常好的一個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