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奔書法作品 ▲孫過庭《書譜》

孫過庭《書譜》

近年有人將書寫過程與音樂演奏相結合而變成一種舞蹈表演，似乎是創新。然而歷來書法與表演勢不兩立，屬于私密的潛心沉浸過程。王羲之《書論》說：“凡書貴乎沉靜。”東漢末蔡邕《筆論》所謂：“書者，散也。欲書，先散懷抱，任情恣性，然后書之。若迫于事，雖中山兔毫不能佳也。夫書，先默坐靜思，隨意所適，言不出口，氣不盈息，沉密神采，如對至尊，則無不善矣！”傳歐陽詢《八訣》曰：“澄神靜慮，端己正容，秉筆思生，臨池志逸。虛拳直腕，指齊掌空，意在筆前，文向思后。”唐虞世南《筆髓論·契妙》說：“欲書之時，當收視反聽，絕慮凝神，心正氣和，則契于妙。心神不正，書則敧斜；志氣不和，字則顛仆。”所說都是書寫時必須保持沉靜內斂的心態。

把書法變成表演，舞則舞矣，書法卻不得不受到損害，因書寫時既要考慮布局結構和筆法，又須兼顧到音樂旋律和節奏。還有容易分心，曾見電視攝像機聚光燈下的名家寫書，一人一頭汗，誰也寫不好，于我則打顫矣。南齊書法家王僧虔《筆意贊》說：“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以斯言之，豈易多得？必使心忘于筆，手忘于書，心手達情，書不忘想，是謂求之不得，考之即彰。”孫過庭《書譜》稱寫字有五合五乖：“一時之書，有乖有合。合則流媚，乖則彫疏。略言其由，各有其五：神怡務閑，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時和氣潤，三合也；紙墨相發，四合也；偶然欲書，五合也。心遽體留，一乖也；意違勢屈，二乖也；風燥日炎，三乖也；紙墨不稱，四乖也；情怠手闌，五乖也。……乖合之際，優劣互差……若五乖同萃，思遏手蒙；五合交臻，神融筆暢。”前人反復所論，皆有深旨。當然慣于表演了以后，情感變皮實了，顫或許不打了，但要書寫出境界來，恐仍為難事，一心二用難以兼顧也。

有左右手同書可兼得者，我左手反寫右手正書可以同行，寫好后翻轉來看，左手反寫功力遠不如右手正寫，但字形亦不相差太遠，此已為絕技，多系天生。至于曾在舞臺上看到龍江劇名角兒白淑賢雙手同時反寫兩幅書作，一心二用，二者同成，更為絕功！白以表演為基本功，當場書寫當然較能氣定神閑，加之人們不以書法藝境要求之，字能成形即予喝彩，喝彩又鼓舞了其繼續進步。書法家中自然也會有人長于當眾進行自我陶醉式的表演，我輩不能也。

（作者系全國政協委員、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