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藝31年，成立中國目前唯一的民營職業昆劇院團，昆劇小生張軍——

我想讓昆曲鮮亮地活著（讓優秀傳統文化活起來、傳下去）

由上海話劇藝術中心與上海張軍昆曲藝術中心聯合主辦的“2017當代昆曲周”，于4月7日至16日在滬登場。

張軍，工昆劇小生，曾獲中國戲劇梅花獎，被戲迷稱為“昆曲王子”，現任上海張軍昆曲藝術中心藝術總監、昆山當代昆劇院藝術總監。與大眾想象的傳統昆劇小生不一樣的是，張軍很時尚、很現代，就像他一直推廣的那個概念——“當代昆曲”。

“堅持昆曲最有價值的部分，形式上的呈現可以改變”

今年3月，原創昆曲作品《春江花月夜》在北京連演兩場，張軍和他的伙伴連續三回謝幕，掌聲依然不絕。這部戲首演于2015年，如今已在9個城市演出20余場。

從藝31年的昆劇小生，怎么理解“當代”二字？

“它是橫在頭上的一把利劍”。張軍這樣比喻，“你首先要了解傳統，敬畏傳統，守望傳統。離開‘傳統’談‘當代’是非常危險的。但這并不代表就走入另一個極端，一定要保持原汁原味，什么都不能動。當代昆曲，應當是自信而開放的。”

這種“自信開放”的姿態，來自于張軍對于昆曲獨特價值的理解。昆曲的唱詞較多地使用了古漢語，比如“良辰美景奈何天”這樣的唱詞，體現了古漢語獨特的文學韻味。京劇、越劇等劇種都是用胡琴伴奏，音樂是板腔體，而昆曲用笛子伴奏，音樂是曲牌體，昆曲共有4466個曲牌，常用的有兩三百個。“板腔體比較像流行音樂，注重音樂的旋律；曲牌體則更像古典音樂，講究音樂的結構及嚴謹性。”昆曲中有非常超然的部分，超越愛情、超越人生、超越時間。像《牡丹亭》的精彩就在于杜麗娘的向死而生，如果沒有這一筆，也許就變成了俗套的愛情故事。

所以，張軍認為，“關鍵是堅持昆曲最有價值的部分，將這些守住了，就不怕走樣。而隨著時代的變化，形式上的呈現則可以發生改變，也一定會發生改變。”他也做了相應的嘗試。比如，2009年開始與著名音樂人譚盾合作的園林版《牡丹亭》，將《牡丹亭》從舞臺上搬到了園林里實景演出。再比如，與流行音樂家彭程開創了“Kunplug水磨新調”的新音樂形式，在所有唱腔都嚴循傳統的基礎上，加入電音、西洋配樂等。

2008年，張軍出演了譚盾的歌劇《馬可·波羅》。面試時，譚盾問他，除了會唱昆曲還會什么，同往的一個小師妹說，師哥會Rap，譚盾便讓他來了一段。幾個月之后，張軍被錄取了。后來，譚盾對他說了一番話，讓他深受啟發。“我們都是馬可·波羅，像他一樣把美麗的東方文化傳播到世界各地。在今天這個時代里，中國的藝術家在傳播自己的文化時，最需要的是開放。”在張軍身上，譚盾看到了這樣的品質。

“做好傳統藝術的導賞、分享和推廣，在這個時代太重要了”

《春江花月夜》在北京正式演出之前，張軍舉辦了一場分享會，為大家導賞這部作品及昆曲藝術。兩年里，為了這部戲，張軍做了50多場導賞。

“我希望昆曲可以走到我們當下的生活中來，真正地活著，鮮亮地活著。”歷史上昆曲最輝煌之時，正是鮮活地存在于人們的生活當中的。這也是張軍對于“當代昆曲”的理解里，最重要的一點。

這樣的導賞、分享活動，張軍已經堅持了近20年。

1994年，張軍從上海戲曲學校“昆三班”畢業。“8年坐科出來之后，卻發現，沒有人愛看昆曲。”這種窘迫所帶來的巨大壓力，迫使他主動走出去。

從1998年開始，張軍和同仁們主動到大學里，給大學生們做昆曲的導賞與普及活動。他們不要演出費，自己搭舞臺、架設備。校園里年輕人所給予的呼應，讓他們既興奮又振奮。

2008年，擔任上海昆劇團副團長的張軍，在一部演出20場戲的觀眾群體里做了個問卷調查，結果顯示，66.6%的觀眾是18—35歲的高學歷年輕觀眾，超過70%的觀眾因為導賞活動而接觸昆曲。與10年前相比，這樣的變化可謂翻天覆地。

到目前為止，張軍一共已講了300多場昆曲分享會，觀眾達15萬人次。這些年，他更多地走進博物館、藝術館、畫廊、社區。“做好傳統藝術的導賞、分享和推廣，在這個時代太重要了。”

不久前熱播的電視節目《中國詩詞大會》也給了他啟發，“只要你的母語是漢語，中國古典詩詞等傳統文化便都在你的心里，就看今天你會被什么而喚醒。而另一方面，時代也給我們造就了可能性。當中國人的物質生活水平提高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一定會去找‘根’。”所以，昆曲人不僅要做好傳承，更要做好傳播，扮演好這樣一個“喚醒者”的角色。

“我想交一個作業，內容就是民營院團為何而活著”

2009年，張軍辭去上海昆劇團副團長一職，成立上海張軍昆曲藝術中心，這是中國目前唯一的民營職業昆劇院團。

張軍將辭職歸結為內外因共同的推動作用。外因是文化體制改革的時代背景，上海市政府鼓勵有條件的名角自己成立團隊。內因是，他自己“有些天馬行空的事情想付諸實施”。

自立門戶后，困難遠比他想象中多得多。“我想到會很難，但沒想到會這么難。”張軍很直接。

張軍辭職后的第一個作品是園林版《牡丹亭》，演出持續了7年，上演了220場。其間，還走出國門，來到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巴黎拉塞爾圣克盧宮等地，但背后付出的艱辛卻少有人知。張軍笑稱排練時是“看天吃飯”，大家待在園林里面看風吹草動，還要跟蚊蟲戰斗。演出前3天，身兼團領導、制作人、主演的他，高燒到40度進了醫院。“當時真的懷疑自己這條路走錯了。”好在，3天后正式演出，觀眾反響非常熱烈。當劇終的燈滅了又再次亮起的時候，張軍知道，自己邁過了一道重要的坎。

作為《春江花月夜》制作人，張軍請來了關棟天、余彬、李鴻良等京昆界名角加盟，還請來了包括導演、舞美、服裝、音樂在內的臺灣制作團隊。一邊巡演，一邊進行修改打磨。舞美、音樂改了兩稿，導演提醒他，資金很緊張，張軍咬咬牙，覺得還是得精益求精。

“到了成立10年之際，我想交一個作業，內容就是民營院團為何而活著。”張軍要探索民營院團可持續發展的機制，并將這些經驗傳給更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