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與多思

　　《賈志剛說春秋》一共7卷，沒有分部。但我讀的時候分成了上下兩部。上部在我看來是故事集和政治史，包括前5卷：齊楚崛起、秦晉恩怨、晉楚爭雄、天下大亂、吳越興亡。下部是人物集和思想史，包括6卷、7卷：圣賢本色、孔子世家。

　　我問了幾個同事，從編輯角度怎么看這套書。他們翻了一下，有些人覺得前5卷好，因為故事性強，帝王將相多，讀者可能更喜歡；也有人覺得后兩卷才是精華所在，人文價值更高。他們問我對這套書的看法，我說：好看。

　　故事首先得好看，不看怎么知道好不好，不好看的故事誰愿意去評呢。

　　但是好看在哪里呢？最主要的是因為作者創作的思想觀念轉變了，把正論信史當民間故事在講，有點說書人的味道。其實對歷史故事來說，鮮活是一個很好的切入點。網絡時代寫史、讀史的一個最大進步是作者可以讓故事變得鮮活，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貢獻。

　　中華民族有五千年文明史、三千年信史，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藏。英國哲學家佛朗西斯·培根說：讀史使人明智。中華民族能屹立于世界，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我們深厚的文化底蘊，取決于我們對待歷史的態度。

　　網絡時代是知識大爆炸的時代，也是民間寫史、讀史、研究歷史的大爆發時代。中國的年輕人展開了對歷史前所未有的探究和熱情。

　　在網絡小說里，歷史小說是個擎天柱一樣的類型，這個類型里最早興起的是軍事幻想小說，或者說是架空穿越類幻想小說。軍事幻想小說的崛起有著深刻的社會政治文化和經濟原因。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進行，國力持續攀升，大國崛起必然會導致民族自豪感加強，民族主義情緒高漲。而在崛起的過程中，我們又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原有國際霸權的壓制，不管是南聯盟大使館被炸還是南海撞機事件，都刺激了很多熱血青年，他們不但在現實中抗議，而且充分利用網絡平臺。他們不但發帖論戰，也開始創作像《從春秋到戰國》《小鷹號沉沒》《漢風》《石油咽喉保衛戰》等一大批知名的軍史小說。這批軍史小說因其具有的強烈民族主義情緒而吸引了大批讀者，但是這批小說最終卻逐漸走向了屠日滅美的歧途，導致失去了讀者。

　　此后，一部分人開始研究純粹的歷史，在天涯煮酒論史等地方筑巢，也有不少作者開始轉向民國之前的歷史，像《異時空——中華再起》《明》等穿越小說大行其道，開始從科技、民生、思維等方面討論中國在過去崛起的可能性。最終，架空歷史小說逐漸演變成了現在最知名的穿越歷史小說，有的是一個人，有的是一群人；有的是帶著電腦回去的，有的是開著坦克回去的，還有開著航母回去的，寫得十分好看。

　　幻想的味道越來越濃厚，雖然救國救民的主線沒變。但經過十余年的發展，歷史小說已變得相當單調和乏味，讀者也逐漸厭煩，那些他們真正感覺好看的小說，仰仗的反倒是像酒徒、月關等作者日漸精練的文筆。

　　任何一個類型在成熟期不可避免的就是跟風和固化，但是網絡文化的好處在于它既能兼容并包，又具有自我調節能力，更重要的是擁有一批能自我反思、力求進步的青年作家。當網絡文學開始有了宏大敘事，開始有了精品意識，那離進入殿堂就已經不遠了。

　　我們問自己：不寫穿越可不可以？

　　當然可以。事實證明，像《康熙大帝》《雍正王朝》這樣的歷史小說，讓網絡作家寫起來一樣不遜色。

　　網絡時期的文學為我們提供了無限的可能性。十幾年前我們可能無法想象，居然有這么多的年輕人在看歷史、寫歷史。

　　對歷史小說來說，多思是必然的，因為歷史就是會讓人反思。但是對歷史小說來說，好看是一個前提。希望網絡時代能誕生越來越多的好作品，而未來在寫這一時期的文學史的時候，會記住現在我們所做的一切。(劉  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