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狐仙也動人——讀《原來是美狐啊》兼談類型文學

　　《原來是美狐啊》講述的是一位被迫來到凡間體驗凡人生活的狐仙風若惜在地產公司遭遇的種種詭異又搞笑的生活。據作者亂異說，她的靈感來自于夏目漱石的《我是貓》、卡夫卡的《變形記》，不過在我看來，恐怕這部小說同蒲松齡的《聊齋志異》的親緣關系更大一些。《原來是美狐啊》談鬼說神，最最重要的主人公是狐仙，仿佛是蒲松齡筆下的嬰寧這一類奇女子穿越茫茫時空，來到現代社會。當然，《原來是美狐啊》不是現代版“聊齋”，作為類型文學，它的種種可能與限制都來源于此。

　　必須得澄清這樣一個概念，即類型文學并不必然等于網絡文學，但是大多數網絡文學都是類型文學。那么，《原來是美狐啊》是什么類型呢？乍一看好像什么都有：都市愛情、職場、玄幻，可是仔細一分析，又覺得什么都不像。它更像是一個大雜燴，把多種類型文學的元素集中在一起，拼成了五彩斑斕的樣子。作者亂異說，這本書的定位是都市玄幻輕喜劇，這倒是解釋了我的疑惑。隨之而來的是另一個問題，所謂類型文學，必然以“類型”為出發點和著力點，正如評論者所說的，“類型文藝通過‘類型’凝聚向心力，通過在一個系統、一種模式、一種規制里把故事講到極致，契中一種類型的社會心理、大眾審美和群體訴求而牢牢地抓住讀者。”不同的類型文學是有不同的核心趣味的。比如，“后宮”類與“言情”類看似有許多相似之處，但是其核心趣味截然不同。“后宮”的核心趣味是宮斗，“后宮”的愛好者是看那些寂寞鎖春閨的女人們如何在溫言軟語中展開種種陰謀與陽謀。愛情當然也要有，不過，愛情只是“宮斗”的輔助調料，在緊張的看不見的血光劍影間隙調節調節氣氛。顯然，這與以愛情為旨歸的言情小說是有根本差異的。所以，在我看來，《原來是美狐啊》可以更加類型化。之所以這么說，一方面是因為在某一類型領域內，作者寫作只要找到相應的套路就可以，使寫作相對于純文學而言變得更加容易；另一方面，對于讀者而言，面對茫茫書海，讀者更容易找到自己感興趣的類型，進而成為該類型的忠實粉絲。也就是說，類型文學是作者和讀者更快“接頭”的通道。我猜，亂異大概是有志于開辟一個新的類型，但這無異于華山險峰一條路。只有在大量的同質寫作下，一種類型才能趨于完善和成熟，在那以前，還是找到某種類型小說的核心趣味，在此范圍內寫作，可能算是入門的捷徑。

　　之所以要尋找到相應的類型，是為了確認目標讀者。如論者所說，類型文學的作者和讀者的溝通基于快感獎賞機制。作者在寫作之前，首先要做的是尋找到該類型小說的目標讀者群，看一看他們的生活和夢想，然后創造出自己的主人公，在主人公身上投射進目標讀者群的生活與夢想。為什么現在的言情小說的主人公大多都是像風若惜這樣天真、單純，甚至有一些可愛的弱智的模樣呢？對她們來說，示弱已經成了生活的必殺技，自立自強不再成為她們的人生追求，某種程度上這反映了社會當中競爭之激烈，以及女性身份意識的強化。從這個意義上說，類型文學堪稱是社會意識的晴雨表，能夠反映很多隱性的變化。

　　讓我們回到“美狐”。在這部小說里，主人公的欲望沒有建構起來。對于類型文學而言，這是很危險的事情。類型文學的主人公需要一個問題，不然，讀者憑什么去關注一個稱心如意的人呢？一個完美的人，一個沒有問題的人，意味著他(她)不需要采取任何行動，也沒有任何困擾，我們在她身上是找不到自己的。所以，我建議，要為主人公設置困境。一個人只有在面臨困境的情況下，才會迸發強烈的意志，去超越困境，成為一個全新的人。可以說，只有在展開這一過程中，人物才會煥發光彩，才會為我們所熱愛，才能讓我們從他(她)身上學到許多生活的道理。如果這個不斷采取行動、跨越困境的人能夠風格化，那么對于類型文學來說就更好了。因為，一旦風格化之后，我們想起她，就會想起一系列可以識別的形象。

　　敘事結構也是至關重要的一個問題。在敘事學上有一個術語叫“敘事弧線”。在《原來是美狐啊》里，這個弧線的比例設置得不是太好，前面部分比較松，后面部分比較緊，所以閱讀起來感覺前面部分動力不足，后面則在不停地解謎，大量地揭示人物的身世之謎，講述人物的過去，讓人應接不暇。假如能把這些情節點安排得平均一點，會不會在敘事節奏上要更好一些呢？此外，對于謎題的解開，作者采用的辦法是通過人物講述的方式。這些重要情節點如果僅僅是講述出來，無疑喪失了它原本具有的爆發力。假如通過動作的形式展現，是否會更好一些？

　　《原來是美狐啊》雖然是一個奇幻色彩占有很大比重的小說，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小說就完全虛無縹緲，相反，小說里滲入了作者的一些思考。此外，作者對人的判斷也不那么二元化，比如，對于反面角色林佳瑤的設置，作者并不是一味寫出她的壞，相反，寫出了她“壞”的不得已，讓讀者在看到惡的同時也在思考善與惡之間的非絕對性。基于此我相信，作者亂異在實驗了寫作的多種可能性之后，必然會找到最適合自己的創作道路，形成自己的創作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