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至誠天道”到“保合太和”

——借鑒中國傳統(tǒng)文化以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十八大報告提出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要在國家層面“倡導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在社會層面“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在公民個人層面“倡導愛國、敬業(yè)、誠信、友善”。中國傳統(tǒng)文化博大精深，源遠流長。它以儒家為主干，以佛、道為輔助，曾為保持民族凝聚力作出深遠貢獻，并內(nèi)化成為百姓日用之道。在現(xiàn)代化建設中，我們應該借鑒傳統(tǒng)文化的優(yōu)秀部分，使之成為培育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而借鑒傳統(tǒng)文化以培育核心價值觀的關鍵步驟，是要將傳統(tǒng)文化作為整體，讓核心價值觀在這個視野的觀照之下，也成為一個有機整體。本文即從個人、社會、國家三層面提出借鑒傳統(tǒng)文化以培育核心價值觀的整體性方案，望能引發(fā)更多討論。

　　個人層面：“至誠天道”與“禮樂之教”

　　在個人層面上，“誠信”、“友善”、“敬業(yè)”、“愛國”本來就是傳統(tǒng)文化的內(nèi)容。四者之中，“誠信”要更為基礎一些。所謂“誠信”，是“誠”與“信”的結(jié)合，字面意思是誠實守信。在儒家看來，“誠”是一個最高的概念。《中庸》指出，“誠”是天之所以為天的根據(jù)，是生生不息、真實無妄的“天之道”。天道至公、真實，所以天道是至誠的。另外，“誠”作為天之道，也是人的性命之源。換言之，人性是至誠無息的天道的賦命與體現(xiàn)，也即《中庸》所說的“天命之謂性”。正是因為天道的流行是至誠、至善、無妄的，所以人性也是純粹至善的。孟子的“性善論”，其實就是在這個意義上建立起來的。另外，先秦儒家以至宋明理學多認為，流行不息的至誠天道，賦予并確立出了人性中的仁、義、禮、智、信等德性，這就是所謂五常之德。在這其中，“信”是五常之德的一種德性，其作用在于保有和持守至誠天道所賦予給人的至善德性，并讓這德性充分體現(xiàn)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只有切實持守德性，并讓德性推行到生活和社會事務中的人，才稱得上“信人”，才稱得上盡了“人道”。因此可以說，誠是天道，信是人道。天人合一，誠信一致。這是傳統(tǒng)文化對于誠信的深刻論述，同時也揭示出誠信是人之所以為人的基礎。不能誠實守信，就表示缺乏人道。

　　其次，“誠信”是“友善”和“敬業(yè)”的基礎。具體地說，誠信就是要持守和推行至善的德性，而德性的推行，必然會帶來“愛”與“敬”。因為人的德性作為五常之德，其天然地具備仁與義。誠信就是要讓仁義推行出來。仁的推行，體現(xiàn)為關愛別人，與人友善，愛護天地萬物，美善風俗社群，這就是“仁者愛人”。義的推行，體現(xiàn)為敬業(yè)樂群，專注事業(yè)，熱愛自身崗位，敬重單位同事。總之，正因為人的德性中具有仁與義，所以人理所當然地應該友善愛人、敬業(yè)樂群，這正如朱熹所說的“仁主于愛”、“義主于敬”。

　　實際上，友善與敬業(yè)相當于“禮樂之教”。友善是樂，敬業(yè)是禮，禮樂是從愛敬中生長出來的，愛敬是禮樂的基礎。《禮記·樂記》說：“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朱熹也說：“敬者，禮之所以立也；和者，樂之所由生也。”同時，禮與樂、敬業(yè)與友善雖然各有側(cè)重，但兩者應是相互配合的。禮樂的互動，能夠成就人道，敦風美俗，所以《樂記》接著說：“仁以愛之，義以正之。如此，則民治行矣。”當然，推行禮樂之教，達致友善敬業(yè)，則必須以誠信為本。因為只有保有和持守至誠天道所賦予的德性，才會自然地讓仁義推行出來，才會自然地與人友善、敬業(yè)樂群。

　　最后，每位公民如能做到誠信、友善、敬業(yè)，那么他必定會生起“愛國”之心，因為與人友善，愛崗敬業(yè)，就天然地會生出愛護自己單位、社區(qū)、國家、民族的情懷和心意。秉持著這份情懷和心意，每位公民就會齊心協(xié)力，同心同德，共建家園，共御外侮。愛國的價值觀在傳統(tǒng)經(jīng)典中屢見不鮮，體現(xiàn)出民族品格，值得發(fā)揚，如《周易》的“吉兇與民同患”，《孟子》的“樂以天下，憂以天下”、“仁民愛物”，《論語》的“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等等，都揭示出人們持守至善德性，從而能夠推己及人、體恤民情、護愛家邦的情懷。

　　社會層面：“中正之道”與“天人合一”

　　社會層面上倡導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核心價值觀，體現(xiàn)出人民群眾和現(xiàn)代社會的訴求和心聲，也體現(xiàn)出了馬克思主義要求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這一根本方向。同時我們也應該注意到，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對于社會層面核心價值觀的培育也有滋潤和促進意義。

　　首先，傳統(tǒng)文化對“公正”、“平等”有著獨特的揭示。儒家認為，公正、平等就是誠信在社會層面上的具體化。一個人能做到誠信，他就能持守著天道所賦予的至善德性，這使他在社會上也能夠力求保持公正、善美，而反對偏私、丑惡。換言之，善美的德性中，已經(jīng)內(nèi)蘊了對于公正的訴求。先秦經(jīng)典蘊含著大量“公正”的思想。《周易》經(jīng)常有“中”、“正”之說，指出人們應持守“中正之道”。關于中與正的關系，宋代程頤研究指出：“能恒久于中，則不失正矣。中重于正，中則正矣，正不必中也。”這是說，正的基礎是中，中是正的源泉。這里的“中”也就是至誠天道。因此，持續(xù)地保有和持守至誠天道的誠信之人，他在社會上就能夠兼顧公平，體現(xiàn)公心。除《周易》外，《論語》也富含關于公正的論說。《論語》引孔子的話說“唯仁者能好人，能惡人”，朱熹解釋說：“蓋無私心，然后好惡當于理，程子所謂‘得其公正’是也。”仁者就是誠信之人，誠信之人則能夠持守平允，摒棄偏私，弘揚公正。同時，一旦人們通過誠信培育出公正、公心，他們待人待事，就能夠不偏不倚，平等均衡。當然，“平等”在這里并不是絕對的劃一和齊同，儒家主張要在財富、教育普及化的基礎上，根據(jù)社會的實際情況以及個人的才德差別而作出公正決斷和合理分配。

　　另外，從傳統(tǒng)文化來看，“自由”也需要“誠信”的保證才能確立。誠信之人能夠讓天道至誠從各個方面開放并體現(xiàn)出來，從而讓天地間的人與物各得其所，讓人們在德性的導引和浸潤下各安其分，達致真實的公正、平等、自由，這就是中國傳統(tǒng)意義上的自由觀。這種自由觀的主要特色在于“天人合一”，也即天道與人道的互動相通。換言之，至誠天道讓人們具有善美的德性，人們?nèi)绻�能各自保有、推擴自己的德性，那么就不但能夠獲得自我的安頓，而且這個自我安頓的過程就是與至誠天道自如相通的過程。《中庸》就指出，至誠之人能夠盡己之性、盡人之性、盡物之性，并最終“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參”，達致人我不隔、天人合一的自由境界。

　　最后，將公正、平等、自由凝聚起來，就成為“法治”。法治的落實，就在于法制、法律體現(xiàn)出公正、平等、自由的導向。傳統(tǒng)文化雖然特別強調(diào)德治，但也并非沒有法治的思想。孟子就指出“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這是說德治與法治缺一不可。荀子較之孟子更為強調(diào)法治的重要性，并指出通過“法治”補充“禮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總之，在社會層面上，應該讓德治與法治得到雙向互動，從而既能固本培元，又有制度保證。這是傳統(tǒng)文化對于培育法治的啟示。不過，傳統(tǒng)文化特別強調(diào)“德治”的引導，而相對忽略“法治”的落實，這需要作出批判與轉(zhuǎn)化。

　　國家層面：“文明以止”與“保合太和”

　　在國家層面上，中國傳統(tǒng)文化也可以為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等核心價值觀的培育提供借鑒。先以“文明”為例。“文明”一詞出自《周易》，指的是文采光明。同時，“文明”與“人文”、“文化”有著密切關聯(lián)。《周易·賁卦》中有“文明以止，人文也”的話，意思是說，賁卦由在下的離卦和在上的艮卦組成，離卦體現(xiàn)出德性的靈明照察功能，艮卦體現(xiàn)出各得其所的安頓之意。因此，“文明以止”就是要通過心智與德性的靈明，讓萬事萬物、人類社會得到恰當?shù)陌差D，這是傳統(tǒng)文化對于人類文明的重大貢獻。同時，我們應注意到，文明的實現(xiàn)是需要德性的明照作為基礎的，而德性則需要誠信推行出來。

　　先秦經(jīng)典對于“和諧”也有所揭示。舉相通的兩句話為例，《周易·乾卦》說：“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禮記·中庸》說：“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所謂“乾道變化，各正性命”，是說天道至誠的確立，是至善德性的源泉，人們?nèi)绻�通過誠信持續(xù)地保有至善德性，并讓此德性深厚地培育和擴充開來，并達到極致，就成為“保合太和”的境界，也即全面豐富的和諧、通暢、順利。

　　其次，有了文明、和諧作為保證，那么民主和富強也就自然地生長出來了。民主、富強是百余年來中國人民的夢想，是中國人民擺脫屈辱的保證。同時，在當今背景下，我們還要與時俱進，借鑒傳統(tǒng)文化以賦予民主和富強新的涵義，體現(xiàn)出中國特色、民族風范。先秦經(jīng)典如《論語》特別強調(diào)德治、發(fā)展、富強諸多方面的統(tǒng)一，指出良好的國家政治需要“庶”(民眾)、“富”(民生)、“教”(教育)三者的綜合作用，肯定民生、強調(diào)藏富于民，并指出在此過程中民眾需要德性、教育、誠信的引導。而《禮記·大學》則強調(diào)持守誠信、保育德性對于實現(xiàn)民主、富強的關鍵性意義，指出“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總言之，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富強觀與民主觀，其特色在于主張民生與德治的統(tǒng)一，誠信與富民的融通，這對于化解當今價值失序與道德信念的危機，具有促進意義。

　　綜上，通過借鑒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國家、社會、個人三層面的核心價值觀可以被視作一個整體。在這個整體中，“誠信”是源泉、基礎，“和諧”則是境界、效驗。至于其中更為豐富的涵義，尚有待我們作出更深入的研究。

　　(作者單位：武漢大學哲學學院)